听墙角(1 / 2)

冬熙殿分为前后两处大殿,前殿乃皇家设宴款待朝臣的场所,后殿则是供给女眷们休憩和说话的地方。

大燕的皇宫建立在大遂皇宫的基础之上,这些年,除了拆分修葺几座必要的大殿,其实每座殿宇与从前都相差不多,承袭的装饰和规矩也相差不远。

宫闱红墙,琉璃瓦碧,一如从前。

她漫步在女眷之中,恍若隔世。

太后远远看着她,没有苛责,视而不见,全当她透明。

不必去赔笑敷衍,她乐得松快。

今日宴席出席的人多是命妇,所以她并未见着梁文荷,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她分了一瓣西瓜给余傅欢。

这瓜的确甜。

她肚子早就饿了。

即便在燕都,这西瓜也只是供给高门大户和富贵人家,余傅欢咬着西瓜,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重滦镇巴掌大的地,她所见识到的千金小姐们也不过是当地富商和官宦子女,而燕都,一块砖砸下来都是三品四品人家的子女,她羡慕,也时时刻刻警惕着。

那日的事情,虽说瞒得密不透风,可她到底是被人欺负了。

而那沈家的门第……她想过,却因为雨松青那日的态度而不敢再言语。

当时心里气愤难当,并不知道欺辱她的人究竟是谁,可当她知道是沈家二公子时,其实还是有些犹豫。

可若是当日她借此进了沈家的门,其实并无不妥。

出身虽差人一等,可这模样却丝毫不逊于那些名门望族的小姐们,上天给了她这样的模样,却只能让她嫁一户寻常人家,她不甘心。

她也想……也想不再跟在别人后边做应声虫,也想做一回主。

低垂着眸,她打量着满屋的贵眷,五味杂陈,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好久不见,雨松青。”

她手中还拿着西瓜,只见沈遐云气势冲冲地朝她走来。

乌黑丽发,朱钗玉簪,耳坠飞燕栩栩如生,殷色凤袍边滚着金线。眉黛精致,鼻梁高挺,一双菱唇欲说含羞,气势凌厉。

沈遐云看着她悠闲地坐着吃瓜,顿时火冒三丈,“雨姑娘,贵人事忙,你是否已经忘了本宫。”

雨松青想默默放回了瓜。

这两口子真的是一模一样,专门打扰人家雅兴。

众目睽睽之下,她说话毫不客气,认定了要给她难堪,“黄金百两,贵客相待,不想养了一个白眼狼,见我沈家势弱,便迫不及待各扫门前雪。”

想着莫名其妙被休齐还进了昭狱的母亲和做何事都不顺的父亲,还有……太子前段时间身上的融雪香,林林总总加起来,她憋屈的火气便往她身上发作。

帖子送出去不断被打回来,到了最后,她的信件居然被锦衣卫拦截,就连太子也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她走投无路,好不容易在宴席堵住她,心中又慌又急。

“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母亲为何会下昭狱?你到底是何居心?”

此处虽然处于冬熙殿角落,但也因为沈遐云筹集了无数目光。

一个是太子的良娣,一个是大都督的女人。

这两人本是同一条战线人,为何今日如此剑拔弩张?

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女眷们有一搭无一搭的刻意凑过来。

雨松青不慌不忙,施施然站起,也不行礼,只是宛然一笑,“良媛……现在应该唤您良娣,”她走到沈遐云身边,笑意不减,“良娣应该去问令尊,而非来质问我。”

如果她爹肯跟她说,她也不会像热锅上的蚂蚁!

沈遐云不依不饶,微微抬手,宫女内侍们便极快围拢,将看戏的人挡在身后,她冷冷看着她,细长的凤眸泛出几分,“识时务者为俊杰,雨姑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太后的视线很快就聚集过来。

李英达俯身道:“良娣……殿前失仪,是否让奴才……”

“你凑什么热闹。”

宣太后神色不动,恼道:“太子与李炽不睦,这才是咱们愿意看到的,你倒是狗腿子。”

“是。”

李英达弯下腰,匆匆看了一眼越聚越多的角落,暗自一叹。

那日慈宁宫死的人已经够多。

多到用尽刷子将每条缝隙都重新刷过,可那些喷溅出来的鲜血还是依附在墙砖上,经久不散。

后宫中不缺死人,太后娘娘不是没有下令丈杀过人。

可如此血腥的场面,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

雨松青目视着围拢的人越聚越多,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发生什么争执,她思忖着,惹不起还躲得起。

眼看转身就要走,宫人们立刻围拢,也不碰她的身体,一个个像是人墙一般将她堵在中央。

雨松青眼神微沉,满脸讥讽。

这个沈遐云,未免太蠢了一些。

那时在东宫,让人恶心她,结果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当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良娣,当着众人的面给围堵她,给她下马威,太过小气不说,更是有损太子的脸面。

若她们两个在今日闹起来,李继和李炽的脸往哪儿放?

她再不喜欢李继,那也是李炽的顶头上司,她自己可以不要脸,可她不会连累李炽。

“良娣要如何?”

珠翠摇曳着,漫不经心地拢起云袖,沈遐云板着脸,用着求人的内容说着讨打的语气,“让李炽将我母亲放出来。”

……

雨松青理都不理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放肆!”

“给我拦住她!”

“良娣!”

宫女赶快拉住她,急的快哭出声音,“良娣息怒,咱们不能把此事闹大!”

……

恃宠而骄,胸无点墨,毫无分寸!

她没有被她给她下马威气着,没有因她不给自己面子气着,偏偏被她刚刚说的那一句话气的半死。

审时度势是一点都不会,齐氏这是怎么教的?

丢人现眼!

看着雨松青唇线紧抿,余傅欢只敢跟在她身后不敢说话,直到她从侧门出去拐到一处小花园,她四处未见外人,等到她气消了,这才担忧着,一副小女儿的娇态,“松青,你刚刚那般不给那位娘娘面子……恐怕。”

雨松青弯着唇角,放软了声音,刚预备说话安抚她,便听到假山旁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你疯了!”

“还是荣王疯了!”女人声音尖锐,又怕有人听到,压低了嗓门,“偷窃宫钥,私制军械,现如今还敢擅自造假令牌!”

“你要死,别拉着我一起!”

衣料簌簌摩擦,还有阵阵流苏珠帘敲打的清脆声。

“姑母以为你就可以下贼船吗!”

雨松青瞪大了眼睛,微微一震,那是李雁的声音。

“放印子钱,和我父王一起倒腾官职买卖,赚钱的时候姑母怎么没想着这是要砍头的勾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