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莞尔动听,语气也是抑扬顿挫,若不是语调中若有若无的责怪之意,倒真让人觉得是在为她好。
雨松青伸手,从头顶别的素簪滑到鬓角,最后露出纤细的手腕,冷冷道:“月泽姑娘想多了,我只是一介仵作,大都督的吩咐我也不敢不从。”
月泽眼眸略有不悦,“大都督是男人,男人自然考虑的不周到,譬如今日,天色已黑,姑娘还是早些回家较好,有什么事情明日也能回禀。”
这是真要阻她?
雨松青佯装不信,抬脚便要离去,“事有轻重缓急,若月泽姑娘不信我,那你帮我通传一声?”
月泽拦住她,头上插的一朵水晶攥花百合头花灵动非常,言语里便没了客气,“爷在沐浴,便要就寝,姑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晚风略有湿意,乌云已密布天际,眼看着这一场雨是躲不掉了,雨松青眼眶一转,慢吞吞道:“还是月泽姑娘细心,”她笑得颇有深意,转身往院内的凉亭走去,“既然月泽姑娘说大都督不愿见我,我便在此等他,直到……”
月泽面色一黑,手心攥紧了汗,“姑娘何必如此?”
“慌什么。”
雨松青微微一笑,“直到大都督宣我进去。”
“你看,这样如何?”
月泽觉得这声音如此刺耳,抓紧了被水打湿的袖口,心里像是塞上了一团棉花。
府内不会有闲杂人等进来,只要无人通传,大都督也不会知道她坐在这儿等着,只要没人通传,就让她淋雨吧。
月泽屈膝福身,若是大都督问起来,她就说自己已经做了劝阻之职。
但大都督,又怎么会特意去问一个仵作的下落?
她一边走,一边觉得此事可行,转头便走。
雨落的急,一场风便把堆积在云层的春雨吹来,雨松青坐在凉亭中,静声听雨。
她再愚钝,也知道月泽对她起了戒心,这种冷板凳的手段也不稀奇。但若她今日硬闯,说不准还得让月泽将计就计,做一回忠肝义胆的丫鬟。
可她偏偏不进去,那么此刻忧心忡忡的人,定然不是自己。
“哗哗——”
“轰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春雷伴随着雨声滚滚而下,除了远处堂屋内还有盈盈烛光,走廊的灯火已经被风吹熄。
暖熙堂东阁,屋内烛台上灯光明亮如白昼,平素服侍的小厮们都退了下去,只剩下老郑一人把着李炽的脉象,拧着眉头。
灯影下,一张紫缎绒面的软毯边,李炽一手倚靠着沉香木小几等老郑把脉,一手按压着眉头听朱燃的话。
他的面色铁青,低低垂下头,单膝跪在地上,“是属下的过失,大都督责罚。”
责罚?
李炽布着棋盘,执了一颗黑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思索了片刻,缓缓落在棋盘上。
“人,的确是你看管不力。”
听到此话,朱燃的头埋得更低,今日若非他掉以轻心,只是收缴了兀凉细作的戒指却没有再检查他们的口腔,也不至于让他们咬了毒包在审讯的时候中毒。
虽然他迅速将他们口中还未吞咽完的毒包掏了出来,可是人已经昏迷不醒,医馆也无济于事,现如今想要盘问一些东西,那就要等到猴年马月。
大都督平素对兀凉的事情格外上心,如今好不容易有人露出马脚,可活生生因他的粗心断送了线索。
“本座,平日是不会处罚你的。”
朱燃乃皇子皇孙,而李炽身为罪臣之子,说出这句话其实已经重了。
锦衣卫中,他的心腹无不只有燕暮,吴辞,朱燃三人。燕暮掌逮捕,吴辞掌刑罚,但两人的职位都不高。唯独他是跟着自己刀光剑影,生生死死中从边疆一路厮杀而来,又因他辞去京畿副将领一职,做这个令百姓闻风丧胆,官员深恶痛绝的锦衣卫。
正是因为极度信任,所以更加严苛。
“此事属下愿一力承担,尽力弥补,大都督,您尽管处罚。”
他头痛病犯,却还能压下气执棋落盘,老郑小心翼翼跪退几步,察言观色道:“大都督,往常您头风犯了,都是让雨姑娘针灸,虽然这姑娘年纪轻,但也算是个小心稳妥之人,她给我的方子配大都督的药浴,也是极好极好的,要不然……”
说的雨松青,李炽不由得蹙眉,他抬眼望昏暗的天色,飕飕风雨交加,吹翻院内的藤瓜树叶,不禁有些疑惑。
她还没有审完白俊吗?
“阿燃,你去昭狱看看她,到底什么事儿耽误这样久。”
朱燃微微愣,听着李炽许久未唤过得名讳,心中有些许酸涩,“可……大都督,兀凉……”
李炽眼神一瞥,语调骤然变暖,“本座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她虽然冒冒失失,但医术毒药这些歪路子还算入得了眼,你不妨让她试试。”
她是谁,在场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