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听闻自己面相不多寿,都会勃然大怒,雨松青也不例外,她本想刺一刺这老和尚多管闲事,可李炽手肘一顿,畅然一笑“都说祸害活千年,她这个麻烦精,有本座在,想必也能活长一点。”
智言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看着雨松青的神色却渐渐凝重了,“大都督莫怪老衲多嘴,实在是这姑娘的面相,是难得一见的奇人。”
奇人?
雨松青更加好奇,走上前去,微微一躬身,“小女子不过是一介平民,有何奇?”
智言大师笑的高深莫测,“老衲观姑娘面相,若是个男子,那便是庸碌无为,一生孤寂……可你是个女子,这般面相,清冷却圆润,眉眼间徐徐有一股戾气,若是戾气不除,姑娘恐不到双十年岁会重病缠身,但若是破了这束缚你的戾气,那便福寿绵延,子孙康泰。”
李炽漠然听着,黑眸淡淡扫过来,眼底乌云一片,倏尔又轻轻摇头“不过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哪里来什么戾气,大师这次恐怕看走眼了。”
雨松青却没说话,静静站在李炽旁边,心底的波涛汹涌不为人知。
智言,智言……说的话倒是有几分智慧。
小丫头?
你才是个毛都没张齐的小子。
雨松青撇了撇嘴,心里鄙夷他,倒也没再说话,只听见两人一人一句的说着朝中或者大燕皇帝的事情,她闷坐在一旁数蚂蚁。
“老衲这两年冷眼旁观,殿下这段时间的动作,恐怕要让大都督背上不少恶名。”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昭谏使命所在。”李炽姿态慵懒的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习惯性的放在膝盖上。
“忠君……”智言深深叹了口气“大都督可想好,若此次将雍王殿下顶罪,皇室宗亲那边,你可是全部得罪了。”
其实雍王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全看如何操作。可现如今皇室宗亲全部以皇太后马首是瞻,太子李继一心想把李宪当做出头鸟,以削弱宗亲贵勋对皇太后的支持,哪里还管得到宗亲的面子。
他是可以一条路走到黑,毕竟是先帝亲封的太子,但李炽却实实在在为了他的背锅。
开国大将军李沐阳之孙,镇北将军李承意独子,太子伴读,沦为人人喊打喊杀的阶下囚,无异于是从云端坠入深渊。
与他同年的开国功臣后代,哪个家里不是奴仆环绕,众星拱月,谁还在做刀尖上添血的事。
只能说,天命难违。
李炽嘴唇一勾,“若非殿下和太后,昭谏这一条命,早就见了老天。况且锦衣卫本就是拱卫皇室,为殿下办事,得罪不得罪,昭谏并不在意。”
他的命,早就在成华七年的冬天,跌落在泥土里。
那一年,北疆寒的寒冬提前两个月席卷而来,肆虐在大地上,粮草断绝,几乎颗粒无收。莫说是关外的百姓衣不蔽体,关内早就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情况。即便是最为富裕的乾门关,一担粟米的价格也与黄金同价。
祸不单行,同年十一月,兀凉阿尔苏部在边疆肆意侵略,容边,北昭等数十个小城镇被北下的兀凉军任意欺凌,十一月底,阿尔苏部联合周围数个小部落占领了容边县和辽业县,自此北境兀凉军队攻城伐虐,犹如无人之境。
大燕那是刚安定不到二十年,因大燕的政策重文轻武,跟随开国皇帝李辉的将领早就去世,后进又无可用之才,那是尚且得用,便是掌管京畿军队的辽国公李承意,被推荐位北伐大将军。
李承意文武双全,但随父征战时也不过十来岁,从未担当大任,但军令不可违,李承意于成华六年十二月十二日率兵北伐。
他当时带走了最为精锐的京畿军,并和北疆戍守的士兵共计二十五万人,刚开始尚且一胜再胜,将阿苏部撵退到了乌兰河以北,将失地收回。可到了次年三月,阿苏部首领巴图一跃乌兰河南岸,与北岸的兀凉士兵呈钳形攻势,将北伐军困守在容边县,断绝内陆一切粮草和补给,以北昭等几个小城为威胁,逼迫李承意投降。
李承意誓死不从,三日之后,北昭和辽业两个县城被兀凉屠城,李承意被逼的忍无可忍,与兀凉军殊死搏斗。
可就是这一场搏斗,让他彻彻底底的陷入了兀凉的圈套。北伐军本就做困兽之斗,粮草早已断七日,久久没有得到朝廷支援。而此刻乌兰以北军队将他们包围在贺兰山脉,以巴图为首的军队将李承意围剿。士兵被南北包围,四面楚歌。兀凉的军队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容边战争失败后,大可退守南湾盆地,可是李承意此刻又估错了兵力,从南湾盆地转回乌兰河,导致南湾被兀凉抢占,城内数万百姓死于兀凉骑兵身下,北疆全境几乎血流成河。
战争持续到四月初三,以李承意在乌兰河自刎,宣告失败,而随军二十五万士兵几乎全军覆没。
消息一传到燕都,成华帝当即中风,朝内一片混乱,李承意从北伐英雄成了通敌叛国的败类,由于他的轻率迎敌,导致上万儿郎惨死在乌兰河畔,此时兀凉军大跃南下,占领数座城池,而北疆南湾盆地,磨水平原被议和的兀凉人纳入麾下。
当即,李炽的母亲齐氏自缢,而李家上下数口人被关进天牢。
那时候的李炽还是太子身边的伴读,成华帝最为喜爱的后侄,他从东宫直接被带进地牢,锦衣华服变成了囚衣锁链,受尽酷刑。
李承意自刎乌江,可是这积累天下的怒意却总要有人承受,李炽便是那个人,即便他当年不过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