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一段,那滚滚沉闷的雷鸣,越发清晰地传入耳际,每响一次,迷雾遮掩的树林里,便会应声亮起一蓬夺目的白色光华,情景殊为诡异。
眼看接近林心,树木迷雾突然全部消失,中间赫然是一片空旷泥地。
半空中,一团不断旋转变幻的白色光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悬浮着,足有一座小山大小,巨大的轰鸣便是来自其中。
光球的表面,流动着千万道雪亮晶莹的光束,随着一声声不绝于耳的轰鸣迸射而出,朝西首一株枝繁叶茂孤零零耸立的古木打去,声威骇人之至。在古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上,雁鸾霜凌空盘坐,右手握住寒烟翠虚指天宇,左手在小腹前捏作剑诀,双目紧闭,容色凝重,似对林熠的到来也是一无所知。
那一道道从光球里迸出的雷霆光束幕天席地,几乎无有间歇地朝着她的仙剑劈落,每承受一击,雁鸾霜都会不由自主地微微晃动身躯,仿佛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与煎熬,额头上的汗珠未及滴落,竟已被身上放出的一蓬青色光雾瞬息蒸干,了无痕迹。
林熠自东而入,对着雁鸾霜的正面,将这景状瞧得清清楚楚,他再神机妙算也想不到,天宗所谓的「幽居思过」居然会是这番惊天动地,再看东、南、北三面也各有一株盘根古树,只是树下无人。
于是那光球便毫无牵挂地,将所有力量尽皆集中轰击到雁鸾霜的寒烟翠上。
林熠弄不清这古怪光球的底细,也不敢出声惊扰了雁鸾霜的心神,强忍着苦守在一旁。
度日如年地等了小半个时辰,劈出的电光越来越凌厉沉猛,雁鸾霜头顶水汽冉冉凝成一线,寒烟翠渐渐朝身前收缩了寸许,身形也朝上方抬升了三尺多。
林熠思忖道:「这难道是天宗磨砺弟子的一种特殊修炼方式倒也别开生面得很,但万一修炼之人未能挡住雷击,魂飞魄散也不足为奇。不晓得这光球还要持续多久,挨上一记可不是好玩的。」
正想着,猛然见到雁鸾霜身后倚靠的那株古树顶端枝叶开始微微地颤动,随即一片片金黄色的叶子,从上空纷纷飘落下来。
林熠一惊,明白这是雁鸾霜真气不继难以支撑的征兆,虽说他相信天宗肯定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将本门千年以来最杰出的传人用雷电轰杀,却又焉能袖手旁观身形一闪,收了秘虚袈裟从外切入,打算凭借自身修为,助雁鸾霜一臂之力。
孰知甫一靠近树下,尚未等他出手,那团光球已生出反应,「喀喇喇」电光连闪刺人眼球,竟又凭空激射出数道锐利雄浑的光电,轰向林熠。好在林熠全神贯注,想也不想依样画葫芦,掣出心宁仙剑立在身前,左手迅速捏成剑诀,体内太炎真气如潮汹涌注入仙剑,全力守护。「轰」一股巨力重重激撞在心宁仙剑上,林熠气血震动,剑险些脱手,没来得及运气调息,第二下、第三下数十道势大力沉的雷电接踵而至,毫不留情地劈击心宁仙剑,竟一记重过一记。林熠刹那间有一种要被滔天狂涛没顶吞噬的感觉,像是载沉载浮于咆哮翻腾的怒海里,连呼吸一口都成了奢望,只有竭尽全力稳住心宁仙剑,宛如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最后的一根浮木般。他切身体会了,雁鸾霜此刻正承受着何等可怕的压力与考验,也明白这光球的特殊之处,便在于能够感应到树下的目标,进行主动的攻击,而并不因人数的众寡,影响其威力。这仅是一瞬从脑海掠过的念头,光球排山倒海的攻势,令他不得不抱元守一,凝住灵台,催动全身的功力与之相抗。然而他的身躯依旧禁不住剧烈摇晃朝后倾仰,右臂几乎变得麻木。突然背后一硬,身子已不由自主靠上了古树树干,雁鸾霜便在他左侧咫尺之遥,却已无暇去观察她的动静。一道奇异柔和的力量,缓缓从树干内泛起,似将他的背脊托住,软绵绵如倒在了云絮之中浑不着力,迎面迫来的庞大冲击力,亦随之被渡入树干。直至此时,他才如同探出海面的求生者,贪婪地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
第九章锁雾林
段默陇沉默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工夫,忽地轻松一笑道:「鸾霜这孩子的眼力着实不错,你可知道,我也曾经是她的授业恩师之一」
林熠一怔摇头,段默陇接着道:「事实上,从她十三岁起,观止池已无可教之人,多年来,她一直是独自修炼摸索,参悟敝宗的太上道典。
「由此可见,包括戎师弟在内的敝宗宿老,对于鸾霜的寄望是何等深厚,而她的表现,亦从未辜负过我们,直到突然出了一桩事,却令老夫始料不及。」
林熠松弛的思绪,一下子拉回了现实,沉声道:「杀人者并非鸾霜。」
段默陇道:「不消你说,我也相信鸾霜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她竟心甘情愿替你顶罪,造成的后果,远比杀了正儿更为严重,也更让人头疼。」
林熠讥诮淡笑,道:「我明白了,在下是邪魔外道,弑师叛门令人不齿的逆徒,鸾霜这么做不仅自陷不义,也毁了贵宗千年清誉,引来天下群豪背地耻笑。」
段默陇道:「好在你来了,相信此事总有解决的办法。」说着,起身将「虚怀若谷壶」随手抛出,扔到院子里的一堆花草里隐没不见,竟是如弃敝屣。
段默陇仿佛意犹未尽,环顾自己的居所问道:「你说,我是否应该把这里所有的竹器,统统付之一炬,从头再来」
林熠笑道:「何必如此费事你既然连新编的虚怀若谷壶,也可毫无痛惜的舍弃,则此间的诸般竹器再不成心魔,如果刻意毁去,反着了痕迹,落了下乘。」
段默陇拊掌道:「说得好,老夫受教了。」
林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道:「这道理他何须问我不过是在借机考察林某的心境,假如我对天宗满怀敌意,多半就会赞成放上一把火烧个精光的主意。可惜这样的考题并不新鲜,当年南山老翁便曾异曲同工地用过。」
不知何时,柴扉外多了三个人,其中便有雪宜宁,她左侧是一位须发如银、脸庞红润的老者,双颊凹陷,紧闭嘴唇,一看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右侧也是位妇人,容貌算得端庄,无奈和雪宜宁一比,顿显相形失色。
段默陇道:「好,全到齐了,大伙儿都到书房里坐罢。」朝林熠伸手一引道:「林教主,往里请」两人并肩步入左首的一间竹庐,门外三老亦跟了进来。说是书房,其实里面除了一张书桌,几张椅子之外几乎空空如也,只墙边的一排竹架子上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