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贫民窟,那些连文字都难以留存的角落。
失去一切的人们蜷缩在沾满泥泞的苦难之中。
满目疮痍的难民们蹲伏在散发着恶臭的阴影里。
身旁就是腐烂的残羹剩饭与一滩滩污浊的积水。
于他们而言,死亡似乎并不比眼下的生活更为糟糕。
“来吧,”亚瑟对芙罗拉说道,“我们得召集更多人。”
他们二人,率领着其余的山民,一如既往地默默前行,穿过泥泞不堪的街道,步入了贫民区的腹地。
芙罗拉并不喜欢与这里的人们有目光接触。
这些人的模样,与死人几乎没有差别。
褴褛的衣衫松垮地挂在骨瘦如柴的躯体上,脸颊深深凹陷,皮肉之上生着恶疮,头发枯槁发黄。
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敌意与探究。
在芙罗拉看来,他们是渣滓,是这个世界的垃圾,早已学会了向恐惧俯首称臣。
当亚瑟大步穿行于这群人的悲惨王国时,
他向他们发出了呼唤:“到我这里来,我的儿女们!
“忘却你们的痛苦,忘却你们的绝望!
“新的力量就蕴藏在你们之中!到我这里来!”
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当中真的有人跟了上来。
起初只有寥寥数人,他们从阴暗的小屋中小心翼翼地爬出,似乎不愿相信有什么能够改变他们那早已注定的命运。
然而,当第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到空地上时,又有几人跟了上来,用满是怀疑的目光紧紧盯着亚瑟。
紧接着,更多人加入了进来,他们有的用布满老茧的脚蹒跚迈步,有的则重重地倚靠在旁人的肩头。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芙罗拉压低声音问亚瑟。
她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这些人几乎都站不稳了,他们不仅身患疾病,而且根本没有任何斗志可言。”
亚瑟笑了笑。
“看着他们,芙罗拉,”他说道,“不要急于评判。”
即便亚瑟这般说,芙罗拉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
自从认识亚瑟以来,她不断见证着他的义举与善良。
他似乎总是对人抱有善意,就如同脚下的大地一般,任何人都可以踩在他的身上前行。
这与她所信奉的教义截然不同。
森林之母教导他们,适者生存乃是世间常理。
在残酷的自然面前,无法适应者被淘汰是必然的,也是理所应当的。
而眼前的这些人,便是该被淘汰的存在。
他们创造不出任何价值,除去浪费粮食与汤药之外,他们的存在毫无意义。
如果亚瑟执意要拉拢这些人,只会拖累整个开拓团。
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她还没见过亚瑟如此坚定的模样。
自踏入这片泥潭起,他仿佛变了一个人,芙罗拉能看出他脸上的悲伤之色。
所以,她明白最好不要与之争辩。
其他山民大抵也看出了这一点,乖乖地跟在亚瑟身后。
他们来到两排棚屋间的狭窄通道。
空地上满是泥土与稻草,还有不少丢弃的菜皮和动物粪便。
当亚瑟转过身,面对跟在他身后的人群时。
一头瘦得肋骨都清晰可见的猪从他面前走过,还恼怒地哼哼着。
他开始攀爬一个堆积如山的垃圾堆。
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靴子深深陷入污秽之中。
当他爬到顶端时,弯腰捡起一把散发着恶臭的东西。
他将其高高举起,向聚集而来的人群展示。
芙罗拉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芙罗拉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身旁已然聚集了上百个病恹恹的可怜人。
在她的注视下,更多人从那充满绝望与疾病的巢穴中走了出来,憔悴的脸上写满了好奇。
“这就是其他人眼中的你们!”
亚瑟高声喊道,向围拢过来的人们展示着他拳头里的腐烂垃圾,“他们认为你们是污秽,是垃圾,是这座城市妄图遗忘的脓疮与疫病。
“你们是罪恶的温床与孵化池。”
芙罗拉谨慎地观察着人群。
他们究竟是什么,无需亚瑟来提醒。
这些话只会激怒他们。
她看到同伴艾琳?月溪正全神贯注地望着亚瑟,眼中带着一种名为痴迷的神情。
事实上,早在亚瑟第一次来到山村时,月溪就向长老们提出,她想要追随亚瑟。
在所有山民之中,她对亚瑟无疑是最为狂热的。
一些难民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他们身上的气味几乎和那垃圾堆一样难闻。
他们人数众多,看上去就算什么也不做就能被轻易激怒。
“你们难道就要这样放弃了吗?”亚瑟怒吼着,用手指捏碎那团黏液,任其掉落在地上,“难道你们从来没有过比等死更高的追求吗?
“还是说,你们的灵魂与梦想,早已和身体一样干瘪枯竭了?
“看看你们,活着却仅仅是在浪费粮食。”
人群中响起了低沉的不满杂音。
一个长着老鼠脸、露出长牙、眼睛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下巴上满是乱糟糟胡茬的可怜人,开始愤怒地喃喃自语。
“是谁把你们变成这般模样的?
“是你们自己,也是这个不公的世界。”亚瑟丝毫未受影响,继续高声喊道,“而可悲的是,你们让他们得逞了。
“你们任由他们将自己赶进了这个恶臭的深渊,从未对那些人有过一丝反抗。
“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告诉你们,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的地位永远不会比现在更好。”
这些话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人群后方,支撑着虚弱的身体与绝望的精神,
抬头仰望着这位来到他们中间、身穿华丽长袍的牧师。
芙罗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因为此刻已经无路可退。
这个阴森空间的所有出口都被堵死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只希望自家的领主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挤开人群,来到了月溪身边。
作为他们当中最为脆弱的一员,月溪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他在唤醒他们,”在芙罗拉靠近后,年轻的女孩开口说道,“就像森林之母在唤醒沉睡的种子。”
“我不确定,”芙罗拉小声回应,“领主这是在激怒这些人,而且他做得相当成功。”
“愤怒会带来毁灭,但同样也能成为养料。”
“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慧的,就连德里克也比不上你。
“但现在,我们能不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月溪的目光始终没有从亚瑟身上移开。“你难道对圣徒没有信心吗,姐妹?”
芙罗拉淡淡一笑,说道:“我有信心,但我更在意圣徒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