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造船厂的那栋灰色大楼周围,明岗暗哨陡然增加了一倍有余,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石毅和周慧兰还是回到了防守严密的小房子中。
周慧兰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边,目光时而投向紧闭的房门,时而落在石毅身上,带着一丝茫然,更多的是被巨大冲击席卷后的余悸。松辽盆地那荒凉土地上刺鼻的味道,似乎还在她的鼻腔里,她真没想到出去玩了一圈,竟然……
石毅则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现着那个渗出点的位置坐标、周围的地形地貌、岩层的倾角走向、土壤的湿度与颗粒感。
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咀嚼、印证,确保绝无一丝一毫的误差或主观臆断。他深知自己投下的这颗石子,掀起的将是滔天巨浪,这巨浪之下,容不得半点侥幸。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被打开。
基地首长和政委一同走了进来。首长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此刻竟泛着一种异样的红光,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了几分。政委紧随其后,一进门,目光就定在石毅和周慧兰两人身上。
“石毅同志!周慧兰同志!”首长极力的压制激动,他几步跨到房间中央,目光灼灼,“坐,快请坐!辛苦你们了!”他指了指屋内的两张椅子。
石毅和周慧兰依言坐下,周慧兰下意识地靠近石毅一点。
“情况已经初步核实过了!”政委严肃的说着,“你们带回的原始坐标、地质草图,包括那份样本,都经过了基地技术部门极其谨慎的核对。
样本的气味、性状、燃烧特征……初步判断,是原油无疑。
而且从你们描述的渗出情况和伴生气味来看,规模……恐怕不小!”他说到“规模不小”时,声音不自觉地加重了分量。
首长用力地点点头,接过话头,目光如炬地看向石毅:“石毅同志,你那份在车上赶出来的报告,条理清晰,数据关键,尤其是对生油岩、储集层和盖层的初步判断,非常专业!非常及时!
现在,需要你们把发现的过程、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个渗出点的具体位置、周围环境、你们挖掘探坑的深度、所见岩层序列、还有那伴生气的逸散情况……所有,所有你能回忆起来的细节,一字不漏,再复述一遍,越详细越好!
上级已经在调动这方面的专家了,我们的报告必须万无一失。”
石毅深吸一口气,迎上首长和政委的目光。他将那天下午在松辽盆地腹地的行动轨迹、观察到的地质现象、土壤特征、闻到的异常气味、挖掘探坑的过程、见到油苗渗出的位置、深度、粘稠度、以及随后扩大挖掘范围在不同点位取得的发现……
毫无保留地复述出来。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判断的依据,都掷地有声。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将松辽盆地那片荒凉土地下的隐秘图景,一丝一缕地编织出来。
周慧兰在一旁听着,看着石毅专注而刚毅的侧脸,看着他逻辑严密的陈述,心中那份巨大的不真实感似乎被这强大的理性力量一点点熨平。
她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那味道……真的很冲,像坏透了的臭鸡蛋混着烧糊的沥青,当时呛得我差点……”
政委飞快地记录着,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声。
首长则背着手,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脑海中将石毅描述的每一个信息点,与他脑中掌握的地质图景进行着拼接。
当石毅的复述最终停止,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首长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石毅,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好!好!太好了!”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石毅同志,周慧兰同志!你们……你们是国家的功臣!这份功劳,重如泰山啊!”
两人连忙摆手,这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首长走到石毅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石毅同志,你和周慧兰同志,恐怕暂时还不能离开旅顺,更不能离开基地。
你们是这个发现最关键的见证者和信息源。后续专家来了,需要你们全程配合,要随时准备解答专家的疑问。
嗯,战舰方面暂时先放一放,你的图纸上也详细表明了理论,就先让专家们自己研究吧。
现在这个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是,坚决服从命令!”石毅挺直胸膛,声音斩钉截铁。
“嗯,很好,等到事情完结以后,我亲自向上级领导给你请功。”首长又转向周慧兰,语气和缓了些,“周慧兰同志,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接下来,我们可能要打一场硬仗。”
接下来的日子,对石毅和周慧兰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他们被严格限制在基地划定的保密区域内活动,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连与四九城厂里通个电话报平安都成了奢望。
石毅也没有虚度光阴,白天在纸上写写画画,有时候画点地质方面的,有时候研究一下芯片方面的,总之是闲不住,而晚上两人则甜蜜的双排。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基地的气氛却日益凝重,终于,在石毅他们返回基地后的第五天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门外站着的是基地政委,他脸上带着亢奋的神情,双眼布满血丝,却又亮得惊人。
“石毅同志,周慧兰同志,专家队伍的先遣组到了,带队的是地质部的黄总工,还有石油部的几位顶尖专家,首长让我立刻带你们过去。”
石毅猛地站起身,和周慧兰两人迅速的跟着政委走了出去。
造船厂会议室此刻的气氛凝重。
长条会议桌的一端,坐着基地首长和政委,他们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桌子的另一端,坐着几位风尘仆仆的人物。
为首的老者,正是地质泰斗黄总工。他身旁坐着几位同样气质不凡的中年专家,个个神情专注,都是行业内的顶尖人物。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刚进来的石毅和周慧兰身上,周慧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指微微蜷缩。
“首长,政委。”石毅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立正敬礼,随即转向黄总工等人,微微颔首致意,“各位专家,我是石毅,这位是周慧兰同志。”
黄总工只是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客套寒暄,开门见山:“石毅同志,周慧兰同志,情况紧急,我们直接进入主题。
请详细说明你们发现的具体经过、位置坐标、现场环境、以及你们所观察到的所有地质现象。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尤其是你们对那个渗出点成因的判断依据。”
石毅深吸一口气,走到会议桌前。
“黄总工,各位专家,发现地位于松辽盆地中央坳陷区西部斜坡带,具体坐标东经XXX度XX分XX秒,北纬XX度XX分XX秒。……”
他再次复述了发现当天的天气、行进路线、地表植被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