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陈默还是感到万分惋惜。
“其实唐生智拿到的可以说是五千年来最好的一个机会,但是他选择了苟活三十三年,而非身后名。”
“为什么这么说?”
“假如唐生智没有带头跑路,而是在南京组织有序撤退殿后殉国的话,那他的地位甚至可以比肩岳飞!”
其实他原本想提及于谦和史可法,但想想还是改口岳飞。
“那可是岳-飞啊!这么夸张的吗?”许星晚小嘴微张,有点难以置信。
“知道唐生智那时候什么军衔和地位吗?”
“不知道诶。”
“唐生智是保定(间隔)军校一期毕业,参加过讨袁护国和护法运动,1926年北伐的时候,担任第8军军长兼北伐军前敌总指挥,在南京保卫战前,军衔就已经是陆军一级上-将,当时比他高的一个巴掌都不到。”
陈默继续说道:“当初北伐的时候,唐生智率军一路打到武汉三镇,还身先士卒,坐着木船愣是突破吴佩孚的防守,激战整整一天,北伐军的旗帜终于插上武汉城墙。”
“他跟其他殉国的将领不同,集合了外寇入侵+保卫首都+护卫先总理陵寝+个人地位尊崇(反法西斯阵营中阵亡军衔最高者,仅比光头低一档)+激战力竭。”
“可以说能叠的buff都叠满了,只差一个殉国。”
张自忠将军殉国很伟大,但军衔可比唐生智差多了,只是中将,是牺牲后追封二级上将,距离一级上将都还差不少。
陈默嗤鼻一笑道:“可惜不是那个角儿,台子给他搭得再大也上不去。”
“不然就他这个资历和地位,这可是能进历史书单开列传的剧本,在南京殉国的话,现在全国至少上百条生智路、生智大道或者生智大街。”
“那他为什么还跑?”许星晚不理解了,明明前面都很不怕死,结果突然就觉得水凉了?
陈默无奈道:“他可以在没有活路的情况下奋勇杀敌,然后壮烈牺牲,但是光头那通电报,给了他活着的希望,所以前面攒的劲一下子就泄尽了……”
从唐生智前面的那些准备看得出来,他是真有这个想法。
所以心气没了后,失去抵抗的想法,毫不犹豫地跑路了。
连带活着的八万多守军士气全无,一将无能,连累三军啊!
其实也不光是唐生智如此,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从淞沪会战到南京保卫战,其后军队和将士都陷入了绝望中,亡国的情绪在各个地方蔓延。
当时相信能战胜鬼子军的言论都没几个人支持。
加上不怕死、有信仰的高级将领都在这两场大型战役里牺牲了不少,后面的战役里反倒很少再牺牲高级将领,张自忠将军是例外,他本身是可以走的,只是心灰意冷了。
这也是为什么后期的果军腐化的厉害,都贪生怕死之辈占了多数!
许星晚有些鄙夷道:“那他后面的日子真的不会后悔那一天的决定吗?”
“这谁知道呢。”
这时候,轮渡船也开始缓缓靠岸。
随着人流一并下船。
许星晚看着左右的风光,突然间怀念道:“浦口码头旁边的停止运营的南京北站也就是以前的浦口车站,现在好像弄了个文化旅游区,要去看看吗?”
陈默随口道:“有什么看头么?”
许星晚沉思道:“朱自清《背影》里的站台就是浦口车站吖,也是《情深深雨濛濛》中依萍等书桓的车站。”
陈默眼前一亮,追问道:“就是买橘子的地方?”
查资料的时候也查到过浦口车站,但是差评很多,避雷贴不少,所以就没多注意。
“对。”
陈默秉着一个来都来了的原则,没多想道:“那去看看,能赶上回去的轮渡船就行。”
而且这个浦口车站旧址真是离码头巨近!
下了浦口码头,过一个斑马线到大马路即是。
(浦口文化旅游区-大马路)
刚进入这片地方还是挺有意思的,主要是老火车站配套建筑很有看点。
浦口车站,津浦铁路的终点站,始建于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民国三年(1914)正式运营,1968年随着南京长江大桥的通车停止营运,直到2004年正式关停。
(南京北站-原浦口车站)
曾经的候车大楼、月台、雨廊、售票房、贵宾楼、高级职工宿舍等主体及配套建筑,都被系统性地保存下来。
(老浦口车站-月台)
整个街区不大,随便逛逛一两个小时足以。
很可惜的是,开放的车站建筑并不多,尤其是最经典的月台不对外开放。
“月台都没有,这不是诈骗嘛!”陈默忍不住发了发牢骚。
南京本来就不缺民国建筑,本来是特色的车站建筑不开放,然后搞了一些商业,整体内容偏空洞,只能当作一个拍照打卡点比较适合的
两人只能在朱自清的铜像旁边驻足观看。
(大马路-朱自清铜像)
许星晚认真沉思,只是半分钟左右,她的脸色像是挤不出水的海绵,一点儿知识都没有,懊恼道:
“你还记得《背影》里的内容吗?我好像都把这些还给语文老师了……”
“很难吗?”
陈默闭上眼睛,双手负于身后,几乎是十几秒的功夫,郎朗背诵道:
“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看见他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
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陈默的记忆本就不差,何况经过系统的【过目不忘】加成后,他发现一些记忆深处的知识都变得清晰许多。
听着这段文字,加上身处浦口车站,感触就更深刻了,许星晚良久才感慨道:“朱自清先生这篇文章写得是真好啊。”
“父爱无声,大抵就是这样子。”
当年朱自清先生从浦口车站前往北平念书,父亲朱鸿钧送他到浦口车站,照料他上车。
那年是1917年,朱自清19岁。
此后的八年里,从当时的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到结婚生子,变成父亲。
经历了父子失和,且事业不顺,又遇上五四运动的时局动荡,朱自清时常会想起1917年的这一幕。
想到父亲肥胖的身材爬过月台为他买橘子时留下的背影,让他久久难忘,潸然泪下。
《背影》发表于1925年,父子俩冰释前嫌,终于和解了。
陈默嘴唇颤了颤,“父亲”这个词是他的软肋。
他也想起来自己的父亲,一个沉默寡言的医生,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滥好人,对他的关爱或许不太细腻,却也像朱自清先生的父亲一样,他们的身材和成就并不出色,却像一棵树,默默地遮挡着风雨。
只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许星晚注意到陈默眼中的哀痛,这才想起陈默的家庭背景,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自责道:
“对不起,我都忘记这个了,就不该带你来浦口的,都怪我!”
陈默流露的情绪“没事,这有什么好怪你的,多大点事情啊。”
许星晚小心翼翼问道:“真的没事?”
“真的,”陈默眉毛上扬,“是不是要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你才相信?”
“呸!谁要吃你的橘子!”许星晚翻白眼,这个梗没有谁不知道。
不过心情也稍微好些,能开得出玩笑,陈默应该没那么难受了。
“诶对了,我以前读中学的时候还跟同学来过这里好多次,月台虽然进不去,但是旁边有个天桥,天桥下有对卖烧饼的老夫妻,味道还不错,也是很多南京人童年的回忆。”
改造后许星晚就没有来过,她凭借着记忆指着一个方向道:“应该是前面一点路,三四分钟左右就可以走到。”
“什么样的烧饼,好吃吗?”
“准确说小烧饼,不大,价格也便宜,以前是1元3个,前两年来时好像涨价到1元2个了。”
“价格挺厚道的。”
倒是在过去的路上,许星晚还偷偷摸摸给他科普了一句。
“就我们刚才呆的大马路以前据说是红灯区!”
大马路是道路的名字,并非是大的马路。
陈默嘴角一扯,其实都不用据说,他完全相信许星晚的话。
毕竟……在以前的时候,每个城市的老火车站附近似乎都有这种?
陈默还得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不然女人有时候在个别地方特别敏感,哄人最累了。
等来到天桥被谁拍得发网上了,生意好的不行。
(浦口车站-天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