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榆关镇。
李景隆坐在街边一处茶摊上,看着街上零零散散的行人,耳畔传来的是令他有些无聊的阵阵叫好声。
说书先生拍醒木的声响穿透晨雾,讲的都是他早已听腻的“景帅平燕”的故事。
从涿州大捷到居庸关复夺,连“天神下凡替天行道”的离谱桥段都添了三分细节。
这已是追杀朱棣的第五日,可是带着残余主力逃走的朱棣就如人间蒸发异样,连朱高煦都寻不到半点踪迹。
唯有捷报从南线不断传来,梁鹏收复永宁时斩敌两万余众,傅忠夺回雄县后尽收燕军粮秣。
北境失地尽数归复,两次北上平乱,他似乎从未让任何人失望过。
可他此刻眉宇间的凝重,却比茶盏里的浮沫更沉。
对面的福生和平安早没了听书的兴致,方才听到先生夸“景帅用兵如神”时,他们总要悄悄拍手,此刻发觉李景隆的脸色之后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镇外十里处,盛庸率五万南军按兵不动,皆因李景隆严令:即便踏入朱棣旧地,也绝不准扰了百姓生计。
“啪!”说书先生又是一记醒木,“且说那战神李景隆亲率铁骑...”
李景隆终于起身离开,茶盏搁在桌上发出轻响。
福生与平安慌忙跟上,却见他脚步比往日沉了数分,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少主,下一站往哪去?”福生上前小声追问。
“继续往北。”李景隆没回头,声音却像淬了北境的寒霜,“开战已近半月,再拖下去,将士们扛不住这严寒。”
朱棣始终不见踪迹,或许正在暗处等着,等南军耐不住酷寒自乱阵脚。
回到驻地之后,李景隆便将盛庸、平安几人叫到了自己的帐中,准备宣布自己的决定。
主营帐内,烛火将几人的影子映在帐壁上。
盛庸、平安等人见李景隆眉头紧锁,各自揣着心思,都显得有些紧张。
李景隆指尖叩了叩案上的舆图,北平城的位置被朱砂圈了两道。
他沉默良久,终于抬眼,声音轻得像落雪,却让帐内瞬间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明日一早,直抵北平。”
盛庸猛地抬头,声音都发了颤:“景帅要攻打北平?”
“不是攻打。”李景隆摇头,指腹摩挲着舆图上的北平城,“北平本是朝廷疆土,不过是被逆贼所占,我们只是替朝廷收回来罢了。”
听闻此言,帐内死寂片刻,在场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由得满脸兴奋。
平安攥紧了腰间佩刀,福生更是涨红了脸,却见李景隆目光扫来,话锋陡然转沉:“收复北平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引朱棣回援!”
“少主是想逼朱棣自己现身?”福生迟疑了一下,轻声开口。
听闻此言,李景隆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的打量了福生一眼,嘴角迅速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不错嘛,跟了我这么久,终于长进了。”
听到李景隆夸赞,福生脸色微红,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福生说的没错,但我要的不光是收复北平城,”李景隆稍顿,目光扫过众人,“更重要的是,吸引朱棣回援!借机将他拿下!”
他指尖重重落在北平与榆关之间的官道上:“燕军折损惨重,朱棣未必会为妻儿冒险,但北平是他的根。没了这老巢,他便是丧家之犬,所以他一定不会坐视北平陷落!”
帐内烛火摇曳,映得他眸中翻涌的情绪愈发清晰。
上一次他乘胜兵锋直指北平城时,朱允炆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将他强行召回了京都。
便是那道圣旨,让朱棣有了喘息之机。
而今,这一刻,终于又要来了。
而且这一次谁都别想阻拦!
在场众人听完这些,一个个全都摩拳擦掌,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看到朱棣跪在北平城头的样子。
盛庸率先单膝跪地,甲胄碰撞的声响打破了帐内的沉寂:“末将愿率前锋,为景帅扫清北平外围!”
平安与福生紧随其后,帐内将领齐齐躬身,声震帐幕:“愿随景帅,剿灭燕逆!”
李景隆望着眼前这些将士,紧绷的下颌终于柔和了些许。
他抬手扶起盛庸,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无比的坚定。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胜利从指缝间溜走。
明日晨光升起时,南军铁骑便会朝着北平进发,他要踏平燕逆老巢,让北境彻底归于太平。
“全军备战,明日一早开拔,直取北平!”
将领们齐声领命,陆续退下,帐内只剩李景隆与始终沉默的徐辉祖。
烛火映着徐辉祖紧锁的眉头,他斟酌半晌,终是开口:“李兄,朱棣虽败,北平却依旧不可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