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原是暖意融融,丝竹声歇间满是笑语,可这份欢乐却如被冷水浇过般,渐渐凝了层压抑的冰。
朱允炆的心思,在场众人早已看得通透,唯有袁楚凝还陷在失落里,眉宇间的黯淡藏都藏不住。
“陛下,既然他们二人并无相投之意,倒不必这般勉强。”吕太后笑着打断,话语里带着几分圆场的温和,目光却郑重地落在李景隆身上。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景隆若有纳妾的心思,本宫倒认识不少勋贵家的姑娘,皆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定有合你心意的。”
这话当着袁楚凝的面说出来,直白得近乎无礼,仿佛她只是殿中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袁楚凝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尖泛了白,眼底的失落又深了几分。
李景隆却神色未变,拱手行了一礼,声音沉稳而坚定:“多谢太后美意,只是家妻袁氏在微臣心中独一无二。”
“有她相伴,此生足矣,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
朱允炆与吕太后闻言对视一眼,眸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都松了神色,不再多提纳妾之事。
李景隆悄悄侧过身,伸手轻轻握住了袁楚凝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坚实而温暖,袁楚凝一怔,缓缓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温柔里。
他从始至终都清楚,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朱允炆与吕太后对他的试探,试探他与徐家之间的关系是否会更近一步。
可袁楚凝不知这些,满心的委屈与失落早已漫上脸颊。
此刻触到他掌心的暖意,又望见他眼中的笃定,心中一热,紧绷的嘴角终于牵起一抹浅浅的感激笑意,眼眶却悄悄红了。
“今日是本宫头一回见楚凝,景隆方才送了本宫那般贵重的贺礼,本宫总该回礼才是。”吕太后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扫过袁楚凝微红的眼眶,似是已察觉她的异样。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青衫的嬷嬷端着朱红托盘从后殿走出,脚步轻稳地停在李景隆与袁楚凝面前。
托盘上垫着明黄色锦缎,一支金钗静静卧在中央。
钗头是展翅欲飞的凤凰,喙衔明珠,尾缀细巧金铃,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一看便知是宫中珍藏的稀世之物。
“民女无半分功劳,实在不敢受太后如此重赏。”袁楚凝急忙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惶恐,身子微微紧绷。
“收下吧。”吕太后抬手示意,面容依旧温和,可话语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景隆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你既是他的妻子,那便是自己人,这支金钗就当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
袁楚凝面露迟疑,手指绞着衣袖,不知该接还是该拒,急忙转头看向李景隆,眼底满是求助的神色。
李景隆轻轻颔首,眼神示意袁楚凝收下便好。
他心里清楚,这支金钗做工精致,显然是太后早就备好的。
方才的试探是敲打,是提醒他别有二心;此刻的厚礼便是安抚,是示好,更是拉拢。
这般恩威并施,向来是朱家人惯用的手段。
袁楚凝见李景隆点头,这才缓缓直起身,双手接过托盘,再次躬身:“谢太后恩典。”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太监总管庞忠脸色慌张地冲进殿内,连礼数都顾不上周全,躬身急道:“启禀陛下,兵部尚书卢冲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宣。”朱允炆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可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腰间的玉带。
李景隆刚端起的酒杯顿在半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冷笑。
今日的年宴,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过片刻,卢冲便跟着庞忠快步走进殿内。
一身官服皱巴巴的,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进门后来不及喘息,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朱允炆与吕太后连连叩首。
“何事如此慌张,连仪容都不顾了?”朱允炆不满地扫了一眼,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几分怒意。
“回...回陛下,大事不好了!”卢冲声音发颤,语气里满是慌乱,“兵部刚刚收到北境急报...燕逆朱棣又有异动,正在北境集结兵力,意图卷土重来!”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响。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在场众人脸色骤然变色,方才的笑语欢声荡然无存。
“年节在即,他倒是会选时候!”朱允炆猛地拍案而起,眉头紧锁,眼中满是雷霆之怒,“这是想趁朝廷松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陛下息怒!”卢冲急忙叩首,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燕逆向来狼子野心,此番必定是倾巢而出。”
“当务之急,是尽快选出一位南军主帅,让其即刻前往北境,守住防线啊!”
“卢尚书说得对。”一直沉默着的方孝孺也站起身,躬身谏言,语气凝重,“此事刻不容缓,陛下应当立刻召集文武百官,共同商议主帅人选,迟则生变!”
朱允炆站在殿中,神色迟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却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默默端着酒杯的李景隆身上,眼神复杂难辨。
“陛下,本宫先前便向陛下举荐过东宫侍卫统领吕文兴。”吕太后目光扫过神色凝重的朱允炆,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他常年随侍陛下左右,陛下对他的品性能力早有了解。且他自幼勤学,不仅武艺卓绝,更熟读兵法韬略,若派他领兵,北境之危定能迎刃而解。”
话音刚落,徐辉祖与方孝孺二人脸色同时一变,眼底闪过几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