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说得在理。”李母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沉吟片刻后抬眼看向依偎在李景隆身侧的袁楚凝,目光里带着几分斟酌,“当年楚凝是为了替我这把老骨头分忧,才接下掌管府中庶务的差事,这些年确实辛苦你了。”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郑重:“你办事细致公允,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既然景隆也这般说,我看也是时候该把掌家的印信正式交到你手上了。”
最后那句话落下来时,李母的目光在袁楚凝脸上停驻许久,带着难以言喻的深意:“只是往后的担子会更重,你可愿意?”
“全凭母亲吩咐。”袁楚凝敛衽一礼,鬓边碎发随着动作轻晃,声音温和却坚定,“为母亲分忧本就是楚凝分内之事,从未觉得辛苦。”
“好,那就这么定了。”李母颔首应下,眼角那抹萦绕许久的愧疚终于渐渐淡去。
其实这些年,她对这个二儿媳始终存着几分亏欠,只是碍于长幼规矩,虽然知道大房总是带头挑事,但她却总想着息事宁人。
“母亲...”王氏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眼底翻涌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你有异议?”李母脸色骤沉,语调里已带了几分厉色。
“儿媳不敢。”王氏慌忙垂首,将满肚子的怨怼死死压在喉咙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既然没事了,就都散了吧。”李景隆缓缓起身,玄色锦袍随着动作漾起细纹,目光扫过面面相觑的大房二房夫妇,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往后楚凝的话,便等同于我的意思。谁若再敢刁难她,就是在给我脸色看!”
话音刚落,李母已经缓缓起身,扶着侍女的手径直向外走去。李景隆快步上前接过搀扶的差事,不再理会僵在身后的四人。
袁楚凝迟疑片刻,对着大房、二房夫妇四人浅浅一礼,转身快步跟上李景隆,胸口像是塞了团温煦的棉絮,百感交集中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轻快。
“你平日里的那些威风呢?!”待李景隆陪着李母离开大房院子时,王氏突然转身不满的看向了李增枝,“今日怎么就这么服帖?!让我在老二媳妇面前丢尽了颜面!你怎么这么没用?!”
“住口!”李增枝瞪着充满愤怒的双眼,厉喝声中直接甩手一巴掌抽在了王氏的脸上,紧接着直接转身离去。
王氏捂着脸颊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的看着离去的李增枝,这是她第一次挨打。
赵氏见状,急忙拉着李芳英快步离去,那两家她谁都惹不起。
...
“今日是孩儿孟浪了。”扶着李母往院子走时,李景隆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歉疚,“楚凝受了委屈,我一时动了气,反倒惊动了母亲。”
“你没错,老大那性子是该敲打。”李母摇了摇头,鬓角的银发在廊下光影里泛着微光,“只是不该当着下人的面动手,他终究是你兄长。”
“孩儿记下了,往后定会思虑周全。”李景隆含笑应着,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其实这些年,我也做错了些事。”李母忽然放慢脚步,转头看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袁楚凝,目光里带着几分怅然,“往日对楚凝的确有失公允,但并非对她心存芥蒂。”
“大房、二房媳妇泼辣难缠,我总想着家和万事兴,让你多让着她们些,却没成想反倒纵得她们越发没了规矩,让你受了这些年委屈。这是我的不是。”
袁楚凝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
她从未想过,向来端着大家长架子的婆母会主动认错,温热的潮意顺着眼角滑落,滴在素色裙摆上洇出小小的痕迹。
“母亲言重了。”李景隆适时开口,语气里带着真切的体谅,“您是为了整个李家着想,何错之有?”
“只是有些人偏不领这份情,反倒觉得有恃无恐。对付这样的人,就得强硬些,今日过后,她们该能收敛些了。”
“夫君说得是。”袁楚凝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声音带着些微哽咽,却字字真挚,“您是为了这个家,从无过错。楚凝不敢说那些委屈都能抛在脑后,但从未怪过您,更没记恨过谁。”
“真是个好孩子。”李母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眼底的欣慰几乎要漫出来,随即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这般好的媳妇,你可得好好疼惜。”
“孩儿一定会的。”李景隆笑着应下,转头看向袁楚凝时,眸子里盛着化不开的温柔。
“行了,就送到这儿吧。”李母挥了挥手,目光落在袁楚凝缠着纱布的脖颈上,语气添了几分关切,“楚凝还有伤,赶紧带她回去歇着,别受了风。”说罢便在管家枫伯的陪同下,慢悠悠往自己院里去了。
目送李母走远,李景隆才转过身,正对上袁楚凝带着几分局促的目光。
“人不是我叫来的。”她急忙解释,指尖下意识绞着袖口,“我是怕你下手太狠,闯出祸来不好收场,想着去大房院里拦一拦,谁知半路就遇见了母亲。”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里的笑意像浸了蜜:“可惜还是去晚了,你都已经动手了...”
那点藏不住的雀跃,分明是扬眉吐气后的轻快。
“便是你叫来的,我也欢喜。”李景隆笑着摇头,伸手牵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得让人安心,“记住了,往后受了委屈,不许一个人扛着,定要告诉我。”
袁楚凝用力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口暖融融的,像揣了个小暖炉,那种踏实的满足感,是她嫁入李家这些年从未有过的。
她偷偷抬眼望他,只觉得如今的夫君,与从前那个疏离冷淡的模样判若两人,方才他为自己出头时的模样,至今想起时仍让她心跳如擂鼓。
晚膳后,红烛摇曳映着窗纱,帐幔轻垂间满是缱绻。
待夫妻二人歇下时,窗外的月光已爬上雕花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