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间的风刮得人脸疼。
王建安家的院坝外已经围了几个人。
空气里中混着浓烈的柴火气息,还有花椒海椒的辛香。
这杀年猪请全村的主意,是王建安提的。
一来,家里大棚和养猪场都赚了大钱,年底猪又出栏了几十头,手头宽裕。
二来,也是想借着这顿杀猪饭,把全村人拢在一起,热热闹闹,感谢大家一年来的帮衬。
王太平跟张玉清老两口起先还心疼,架不住王建安和尹祥平两口子轮番劝,最后也点了头。
几十年了,王家头一回这么“奢侈”地杀两头年猪请客,老两口嘴上不说,心里头其实也隐隐透着股扬眉吐气的欢喜。
说到杀年猪,王建安脑子里头一个蹦出来的,就是张华强。
虽说前几个月合伙承包屠宰场那会儿,张华强心头还有点忌讳,嘴里念叨着“杀生造孽,怕折寿”,显得有点抗拒。
但这请他来杀年猪,意义又不一样了。
年猪是“喜猪”,杀年猪是过年的头等大事,是丰收和团圆的象征,再忌讳的杀猪匠,到了腊月间也格外受人尊敬。
而且过了这几个月,张华强在屠宰场里操刀,好像也慢慢习惯了,那份忌讳淡了不少。
张华强正蹲在灶房门口“嚯嚯”地磨他那套长短不一的刀子。
见王建安来了,他抬起头问道:“水烧起没得?”
“烧起了,烧起了!”王建安回应道,“我老汉儿跟大哥天不亮就起来烧水了。”
“要得。”张华强把最后一把刮毛的刨刀在磨石上又蹭了两下,提起那一套刀具,“走嘛。”
等两人回到王家院坝外,两个昨天才挖好的临时灶台上,两口大铁锅里正“咕噜咕噜”的烧着热水。
锅后面铺了一层厚塑料当垫子。
王太平和王建平正合力把几根结实的条凳抬到院坝旁边,又搬来一个大木板放在上面。
张春城两兄弟正围在猪圈门口,抽着烟说笑。
猪圈里的两头肥猪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在圈里“嚯嚯”地打着转,不安地用鼻子拱着圈门。
张春城看着回来的两人,深吸一口烟,将烟蒂扔掉:“华强大哥来了,准备开始!”
张华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把工具包往条凳边一放,也不多话,卷起袖子,露出两条筋肉虬结的胳膊。
又往锅里撒了一把带来的白色粉末(明矾),然后说道:“把猪夭(赶)出来!”
王建安走进猪圈,将其中一头赶了出来。
其余三人顿时围了上去。
“逮后脚!春城你逮后脚!”
“哎哟!这猪儿好大的力气!”
“按倒!按倒!”
……
一阵激烈的扑腾过后,四人连拖带拽的把肥猪弄到了准备好的放血台上。
肥猪四蹄朝天,徒劳地挣扎着,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
张华强走过去,沉稳的看着肥猪。
他左手拿起一把带弯钩的铁棍,右手握着他那把刀尖带点弧度的放血刀。
“按稳了!”张华强低喝一声,看准猪脖子下头一个位置,左手用铁棍的弯钩猛地钩住猪下巴往上一抬,露出脖颈要害。
只见他右手那雪亮的刀尖精准地往前一送,手腕一拧!
“噗……”
一声闷响。
那震天的猪嚎尖锐了几秒后变成了急促的“嗬嗬”声,挣扎的力气也小了下去。
王建安别过脸去,没看那下刀的地方。
铁锅边一时只剩下肥猪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和血滴落在条凳下的大木盆里发出的“滴答”声。
那声音开始还密,渐渐就稀疏了。
张华强拔出刀,在旁边备好的热水桶里涮了涮。
他脸上没啥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等盆里的血不再大量涌出,他示意道:“好了,抬到板板上来。”
王建安几人又合力把没了声息的肥猪抬上那张木板,让它侧躺着。
张华强换了一把更宽厚的砍刀,在猪后蹄的蹄壳上方划开一个小口子。
然后拿起那根磨得光溜溜的挺杖,顺着口子插进去,贴着猪皮往里捅。
他动作又快又稳,顺着猪身的不同部位,捅出几条“气路”。
捅完后张华强鼓起腮帮子,对着蹄子上的小口子用力的吹起来。
只见那猪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原本皱巴巴的皮毛渐渐绷紧,撑开。
吹了一会儿,张华强又用木槌在猪身上敲打,让气分布均匀。
张华强拍了拍鼓胀的猪身,发出“嘭嘭”的闷响:“好了!”
王建安几人又合力把吹得滚圆的肥猪抬到翻滚着开水的大锅后面,猪头正对着锅顶。
“来来来,浇开水。”张华强指挥着,“都浇遍哈,多浇几次。”
几人用瓜瓢不停的舀起开水,再浇到肥猪的身上。
烫了10多分钟,张华强示意众人停止。
张华强拿起专用的刮毛刨刀,那刀像半个圆筒,边缘锋利。
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握紧刨刀,从猪脊背开始,“噌噌噌”地刮下去。
烫软的猪毛连同表皮的黑垢,像刨木头花一样,大片大片地被刮下来,露出底下粉白细腻的猪皮。
刮毛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刮轻了毛除不净,刮重了又容易破皮。
张华强这手功夫,一般人还真搞不了。
等整头猪刮得白白净净,张华强又换了把小刀,仔细清理猪蹄缝,耳根这些犄角旮旯的残毛。
最后用清水把猪身冲洗干净。
很快一头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白条猪就挂在了不远处的两棵树之间。
挂起来的白条猪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随后第二头猪也被拖了出来,同样的流程再来一遍。
等两头猪都挂好后,张华强拿出一把厚背宽刃的大砍刀和一把尖长的剔骨刀。
“太平哥,怎么个分法?”张华强看向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