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艳梅被周春友那煞气一冲,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坐…坐了…”
“坐之前,张老栓有没有说要钱?”
“说…说了…”沈艳梅的声音更小了。
“说好了到地方给钱?”
“是…是说好了…”沈艳梅的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那不就得了!”周春友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锤砸下。
“坐车给钱,天经地义!这是最基本的诚信!”
“你答应了,那就必须掏钱!”
“少他娘的扯什么知青下乡建设,建设就不用讲诚信了?建设就能赖账了?”
沈立东在旁边看着姐姐被训得抬不起头,又气又急,忍不住插嘴:“连长,话是这么说,可他要一人一块钱啊!这也太贵了!”
“一块钱都能买多少东西了?他那破牛车值这个价吗?这不是坐地起价是什么?”
“就是!”沈艳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抬头帮腔:“他那破车,又脏又臭,还泼我们一身粪水…”
“你们给我闭嘴!”周春友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如同炸雷,震得姐弟俩一哆嗦。
“人无信不立!你答应了,那就必须得掏钱,天经地义!”
“跟你是知青还是天王老子没关系,少在这儿扯什么建设农村的大旗给自己遮羞!”
沈立东气的浑身发抖,直接甩手不干了:“我不给,凭什么刚来就要我给钱啊,我才不给这泥腿子!”
“还他娘的要一块钱,一毛钱我都嫌贵!”
啪!
话没说完,一个更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江守业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面前,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
“你管人家要多少呢?”
“当时你亲口答应的,求着人家捎你们回来的!”
他一把揪住沈立东的衣领子,像拎小鸡崽似的把他从泥地里提溜起来。
“今儿个,张叔就算是要一百块钱,你俩也得原原本本、一分不少地给我掏出来!”
“少一个子儿,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沈立东双脚离地,衣领勒得他直翻白眼,看着江守业那淬了冰的眼神,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你…你想干什么?江守业,你放我下来!”他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腿上的伤又开始钻心地疼。
沈艳梅也尖叫着扑上来:“放开我弟弟,江守业你无法无天!”
江守业看都没看她,揪着沈立东的后脖领子,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往村外走。
“干什么?”江守业嗤笑一声,声音像钝刀子磨骨头:“你不是横吗?不是觉得红柳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吗?行啊!”
“老子这就亲自把你俩送回火车站。正好天黑了,让狼崽子好好招待招待你们这两位城里来的金贵人!”
“省得你们在这儿嫌东嫌西,碍眼!”
“坐了车又不愿意给钱,老子现在就给你们送回去,省得你们在红柳沟受委屈!”
轰!
江守业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沈家姐弟头上。
送回火车站?天黑?喂狼?
这穷山沟,晚上是真有狼啊!
而且真被送回去,那下乡报道怎么办?岂不是彻底完了?
去劳改农场挑大粪?那地方听说能累死人!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姐弟俩,瞬间魂飞魄散!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算计、委屈和不甘。
“不要,我不回去。”沈立东被拎着,吓得魂都没了,鼻涕眼泪一起飙出来,声音凄厉得像杀猪。
“我们给钱,马上给!”沈艳梅也彻底慌了神,什么列宁装小皮鞋都顾不上了。
她连滚带爬地追上来,死死抓住江守业的胳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手忙脚乱地在自己那件糊满污秽的列宁装口袋里掏摸,抖抖索索地摸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纸币。
“给你,张大爷!”她几乎是扑到张老栓面前,把两张沾着泥污的票子胡乱塞进老汉手里,生怕晚一秒江守业就把她弟弟拖走了。
张老栓接过那两张沾着泥污的票子,在裤子上蹭了蹭,小心地揣进怀里最里层的口袋,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但他看着沈艳梅那副惊恐中带着不甘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
周春友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声音威严:“给钱就完了?你们刚才那副嘴脸,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