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端自己的饭,手里捧着个用干净蓝花布包着的、圆鼓鼓的东西。
她走到江守业桌边。灯光下,她脸颊红扑扑的,像抹了晚霞,金色的发辫在头巾下若隐若现。
“江同志…”她声音不大,带着点异域的口音,有点怯生生的,又透着真诚。
她把手里那包东西轻轻放在江守业面前的桌上,手指飞快地缩了回去,像是怕烫着。
“这个…阿爸让我拿来的。”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谢谢你…救牛。我们感谢。”
蓝花布包散开一角,露出里面金黄油亮的食物,像个小圆饼,又厚实些,带着股浓郁的奶香和油香。
王大林眼睛都直了,抽着鼻子:“嚯,这啥?这么香!”
伊莉娜抿嘴笑了笑,脸上红晕更深:“是…奶渣子烙饼。阿妈做的。”
“哎哟喂,大妹子!”王大林一拍大腿,挤眉弄眼地冲江守业乐。
“瞧瞧,这心意!啧啧啧…怎么只给江哥送啊?我这当兄弟的,闻闻味儿行不?”
伊莉娜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头垂得更低了,脚尖不安地蹭着地。
“滚一边儿去!”江守业笑骂着给了王大林肩膀一拳,心里却像被那奶香味儿熨帖过,暖烘烘的。
他看着伊莉娜羞窘的样子,心里一动,伸手从自己那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里,摸出个小油纸包。
打开,是几片切得薄薄的、色泽深红油亮的熏肉干,一股子扎实的肉香顿时散开。
“来,尝尝这个。”江守业把油纸包往伊莉娜那边推了推,又挑了一片最大的,直接放到了她那块奶渣子烙饼上。
“礼尚往来。”
这肉香,在这满是糊糊窝头味的食堂里,太扎眼了。
旁边几桌的人,都忍不住吸溜鼻子,偷偷往这边瞄。
伊莉娜看着烙饼上那片诱人的肉干,又看看江守业带着笑意的眼睛,脸上更热了,小声道:“谢谢…江同志。”
她没拒绝,手指捏着肉干的边缘,小口咬了下去。
“嘿,这就对了嘛!”王大林看得直乐呵。
帅哥配美女!
天经地义呀!
怎么看,他江哥都和这姑娘般配的很。
要是江哥找个洋嫂子,那可就能耐了。
可这温馨的小场面,落在不远处的张顺风眼里,简直像烧红的针,扎得他眼珠子疼。
像是胃里塞了把烧红的烙铁,又烫又堵。
他面前就一碗稀得能照人影的糊糊,半个硬得硌牙的窝头。
啃了半天,腮帮子都酸了,肚子里还是空落落的。
闻着那边飘来的肉香,看着伊莉娜那红扑扑的脸蛋对着江守业,再想想自己白天出的洋相、被连长训斥、被众人鄙夷…
一股邪火噌地就顶上了脑门。
凭什么啊?真是操蛋了!
凭什么他江守业刚来几天,就能在连长面前露脸?就能当兽医?
就能拿三十五个工分?
现在还能吃着肉,勾搭着漂亮的毛妹?
自己累死累活,就落个狗嫌人厌?
啪!
张顺风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那破木桌子被他拍得一颤,碗里的糊糊都溅出来几滴。
这动静不小,食堂里嗡嗡的说话声顿时小了一半,不少人扭头看过来。
“江守业!”张顺风梗着脖子,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发尖,手指头直直戳向江守业那边,一脸的大义凛然。
“你还有没有点下乡知青的觉悟了?啊?”
“咱们响应号召,是来建设边疆、深入群众的,是来吃苦锻炼的,不是来享福当大爷的!”
他指着江守业桌上的熏肉和伊莉娜的奶渣子烙饼,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隔壁桌了。
“你瞅瞅你,一会儿干兽医躲清闲,一会儿打猎想溜号,现在倒好,吃饭还搞特殊化!吃老乡带来的食物,自己还带肉来加餐?”
“你心里还有没有集体?还有没有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的精神?”
“你这叫深入群众?我看你就是搞特殊,脱离群众,不想干活,就想着走歪门邪道,占公家便宜!”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声音也拔高了,故意让整个食堂都听见:
“同志们,你们看看,这就是某些人的思想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