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闹渐歇时,夜风裹着秋凉掠过山坡,姜承瑾拢了拢衣襟,发间的桃花簪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陈柏握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连日缝补铠甲、捻线绣花磨出来的,他心口一暖,又添了几分愧疚:“这些日子在军营,苦了你了。”
姜承瑾仰头看他,眼底盛着月光,笑意清浅:“能守着你,看着将士们士气高涨,哪里算苦?倒是你,每次出征妾身都提着心,夜里缝铠甲时,总怕针脚歪了,扰了你的平安。”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叠得整齐的绢帕,展开来,帕角绣着两朵并蒂桃花,中间缀着个小小的“柏”字,“给你的,下次出征带着,就当妾身在你身边陪着。”
陈柏接过绢帕,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只觉得眼眶发热。他将帕子贴身收好,又把姜承瑾往怀里揽了揽:“等收复了扬州,我定让你歇着,再也不让你沾这些累活。咱们把原来的绣坊重新开起来,雇上十几个绣娘,你就坐在窗边看桃花,想绣什么便绣什么。”
姜承瑾靠在他肩头,忍不住笑了:“哪有那么容易?不过能听你这么说,妾身就知足了。”她顿了顿,望向远处军营的灯火,“只是不知道,这太平日子还要等多久。昨天听伙房的老卒说,北方还有好多城池没收复,百姓们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
陈柏的眼神沉了沉,望着夜空里的星辰:“快了。岳将军说,等入冬前再打一场胜仗,就能稳住滁州周边的防线,明年春天便能挥师北上。到时候我跟着大军出征,定要把金军赶回老家,让百姓们都能过上安稳日子。”
两人在山坡上站了许久,直到夜风渐寒,才并肩回了军营。姜承瑾住的营帐不大,里面摆着一张木板床,一个旧木箱,箱子上放着她的绣绷和针线篮。陈柏帮她铺好被褥,又叮嘱了几句“夜里盖好被子”“别熬夜绣花”,才恋恋不舍地回了自己的营帐——军营有规矩,将士与家眷不得同住,纵使情意深重,也只能恪守军纪。
接下来的日子,军营里愈发忙碌。岳将军调兵遣将,整顿军备,将士们每日操练到夕阳西下,营帐里的灯火常常亮到深夜。姜承瑾除了缝补铠甲,还跟着其他将士家眷一起,帮着制作冬衣。她的绣活好,便主动承担了绣军旗的活计——一面鲜红的军旗,上面要绣“岳”字,周围缀着祥云纹,她绣得格外用心,每一针都透着期盼。
这天午后,姜承瑾正在营帐里绣军旗,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她放下针线走出去,只见几个士兵抬着担架匆匆走过,担架上的人裹着绷带,脸上满是血污。旁边有个小卒边走边哭:“张大哥要是挺不过来,他家里的老娘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姜承瑾的心猛地一揪,急忙拦住一个路过的士兵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前方出了事?”
那士兵叹了口气:“是去探查金军粮草营的弟兄们回来了,路上遇到了金军的伏兵,伤了好几个,还有两个弟兄没回来……”
姜承瑾攥紧了衣角,脚步有些发虚。她想起陈柏,想起他每次出征前的笑容,心里突然慌得厉害。她转身跑回营帐,找出那支桃花簪握在手里,指尖冰凉——她怕,怕陈柏也会像那些士兵一样,一去不回。
就在这时,营帐门被推开,陈柏走了进来。他身上沾着些尘土,脸上带着疲惫,看到姜承瑾苍白的脸色,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姜承瑾抬头看他,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妾身听说探查的弟兄们伤了,妾身怕……妾身怕你也会出事。”
陈柏心里一软,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声音放得极柔:“傻姑娘,别担心。我这次没去探查粮草营,一直在营里跟着岳将军研究战术。那些弟兄们都很勇敢,军医说了,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能好起来。”他顿了顿,将她揽进怀里,“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回扬州,就一定不会食言。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好好活着,陪着你。”
姜承瑾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她擦干眼泪,从桌上拿起还没绣完的军旗:“妾身在绣军旗,等绣好了,你们带着它出征,定能旗开得胜。”
陈柏看着军旗上鲜红的“岳”字,眼底满是赞许:“好,等我们出征那天,就带着你绣的军旗,让金军看看咱们岳家军的威风。”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深秋。军营里的冬衣都已备好,将士们的铠甲也擦拭得锃亮,只等岳将军一声令下,便要奔赴前线。出发前一天,姜承瑾给陈柏收拾行囊,把那方绣着桃花的绢帕、一瓶草药,还有那支桃花簪都放了进去。她一边叠衣服,一边叮嘱:“天冷了,记得多穿件衣服,别冻着。受伤了一定要及时敷药,别硬撑。还有,每天都要想着我,想着我们要回扬州……”
陈柏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应一声。等她收拾完,他握住她的手:“我都记着。你在营里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等我回来,咱们就去看滁州的秋菊,听说城外的菊花开得正好。”
姜承瑾笑着点头,眼眶却红了。她知道,这一别,又不知要等多久,也不知会遇到多少危险。但她相信陈柏,相信岳家军,相信他们一定能打赢胜仗,早日收复失地。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军营里就响起了号角声。姜承瑾跟着其他家眷一起,站在营门口为将士们送行。陈柏穿着铠甲,骑在马上,身姿挺拔。他看到姜承瑾,勒住马缰,朝她挥了挥手,眼神坚定。姜承瑾也朝他挥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队伍里,才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