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绮撑住力气爬起身来,拨开一条门缝,朝外面轻声唤来了邱启名。
“三小姐有何吩咐?”
他澄澈无害地问道。
“我有件要事需得麻烦邱千户了。”
“无妨,任凭三小姐差遣。”
好极,要的就是这句话。
徐绮冲他笑笑,直说:“仁义乡第三里有个刘家刚葬了媳妇,你去替我打听打听。”
邱启名倍感意外道:“那不是溺水而亡的女子家?”
“你知道?那更好了,速去速回。”
“呃可是……”
徐绮挑眉,装作不悦:“怎么?不是邱千户对我说‘任凭差遣’的吗?”
“可是,邱某得留下保护小姐安危才行,临行前梁同知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寸步不离。这可是军令。”
“这样啊。”徐绮拖着声音思忖了一瞬,面露惋惜,“那好吧,我也不能为难你,只好自己亲自走一遭了。”
“万万使不得!”
邱启名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连忙摆手阻拦:“三小姐你伤寒未愈,可不能再受风了!梁同知要是知道下官没照顾好小姐,那邱某小命就不保了!”
梁雁有这么吓人?
徐绮心底嗤笑,脸上还装作无辜:“我当然不能为难邱千户,但此事千万要紧,必须得查个清楚,谭宪台分身乏术,我怕他遗漏了重要线索……”
“你与我同往,我会小心保暖,以防受风。如何?”
邱启名目瞪口呆,半天支吾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妥协低头,听徐绮的话下船朝那刘家奔去。临走时亲点几个可靠的兵卒守在门前,叫他们寸步不离。
就如梁雁命令他那样。
可连邱启名都被她三两句糊弄走了,这几个兵卒又怎么拦得住徐绮呢?
不出半个时辰,徐绮也顺利溜下了船,打着谭九鼎名号从驿馆借了个认路的向导,进城寻那刘氏的娘家去了。
宿迁城,去年南下回姑苏老宅时,黄淮大水泛滥,漕路不通。
徐绮特意绕道南京再折去苏州,只为了躲开淮安一片灾后泽国。
现在亲眼见那被大水冲毁仍未重建的土城墙,她才有了实感,知道什么是前朝人笔下的“荒郊千里无人烟”。
相比富硕繁忙的淮安,此处显得格外寂寥,可人们的脸上却并不惨淡,处处仍有烟火之气。
整座城就像个屡受病灶折磨的体弱老者,唯有目光矍铄坚韧。
若是在这个城中长大的女子,又敢于跟夫家抗争,如何会轻易自寻短见呢?
徐绮毫无来由地平添了许多信心,愈加笃定,刘氏是死于他人之手。
驿夫为她牵马,说那女子家中只剩一个母亲,平日以替人做针线活为生。
“你如何知道她是哪家女儿?”
“那女人死得那么凄惨,大家伙都说是水鬼作祟,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听说她娘眼睛都哭瞎了,还想去刘家讨个说法,可惜刘家直接把人撵了出来,尸体也是随便收殓就埋了。”
驿夫是个多话的,捅个洞就会自己噼里啪啦地往外倾倒,正合徐绮心意。
“唉,这年头天灾人祸的,谁都不好过。去年大水,胀成那鬼样的浮尸天天都有,河里阴气重着呢!住在这里的人家没事都不敢随便往河边靠,就怕被水鬼拖下去。”
“她要是想不开非往河边上奔,那保不齐就被鬼上了身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