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连着几月的雨,坝破了,山洪一窝蜂涌了出来,淹了山脚下好几户人家。
学校位置稍微高些,夏橙不敢耽搁,没日没夜和师兄师姐们敲学生家门,让他们搬到学校去住。
可没人愿意放弃自己的家。
苦口婆心下,还留了五户不愿意走,师兄师姐都在帮忙搬猪运牛转移村民,夏橙只能独自挨个去劝。
劝到最后一户人家,山洪又泻了,最后一户人家和夏橙都没能幸免,被黄水吞了进去。
“咕噜咕噜咕噜......”她时而被吞没,时而探出脑袋。
*
夏橙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海市。
山路崎岖,消防车来到一半只能步行,到了后一刻也不敢耽搁,派了几个水性好的开始找人。
荀昇是在夏橙老师口中得知消息的。
他到的时候,水已经在涨了好几天。
学校里有不少人在烧纸钱,哭声一声接着一声,荀昇一个踉跄,扶住白墙才堪堪站稳,他不曾想过那天竟然是两人最后一面。
这一路,他着急赶来,脸上被草枝划了不少伤口,此刻眼泪落下来了,他才觉得疼。
心也疼。
他后悔怄气了。
后悔因为她当年的话怄气把她赶走。
其实他撤销资助是想见她一面,去海大也是为了见她。
他为什么没说呢?
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
“想不到荀先生还是个性情中人呢,看到村民逝去竟然哭成这样。”
夏橙的老师给他递了张纸。“对了,你不去看看夏橙吗?她还在医院呢。”
“夏橙没死?”
荀昇心又活过来了。
老师摇了摇头。
“我只是说她失踪了,没说她死了。”
荀昇转身就跑。
老师看着他黑色冲锋衣上的泥渍,摇了摇头。
“这真的只是兄妹吗?”
*
夏橙运气好,被洪水卷走后抱住了木头,在水面上浮了几个小时后又爬上了高树,因为记着山洪容易引发疫情,她靠着口袋里的小饼干撑了两天。
两天后,她就感觉自己要死了,因为缺水一直处于暴躁状态。
后来,消防员找到了她,把她送到了医院,夏橙发起了高烧,却没有感染霍乱痢疾等传染性疾病。
夏橙正挂着盐水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许久未见的人影大步上前,以一种强硬的力道把她抱在了怀里。
“荀......荀昇!?”
她推着他的胸膛。“你怎么来了,怎么还穿成这样?!”
“病好以后跟我回去!”
“啊?胡说什么?”
脖间被他的胡茬刺的痒痒的,夏橙把他推开,才发现他哭了。
“你......”如鲠在喉,她沉默了会,舔了舔干燥的唇。“你哭什么......以为我死了?”
荀昇不说话,夏橙知道自己猜对了。
有人关心自己,她心也暖暖的。
“我没事,你看,我能吃能喝。”
“哼......”荀昇还是不说话,用手背擦掉眼泪。
他现在觉得有些羞耻了。
夏橙肯定又在看他笑话吧。
他成年后就哭那么几次,全被他瞧见了。
一只温热的小手按上了自己的鼻梁,轻柔的抚摸他脸上的伤口。
“怎么脸上这么多伤口。”
其实她碰上来很痛,荀昇忍住了。
“谢谢。”夏橙拍拍他的肩。“但我真的不能回去,我还要帮他们。”
“我刚刚冲动了。”
荀昇也冷静下来,任由她的手摩挲自己的鼻骨,看到她手背上被针头刺的青乌的皮肤,妥协了。
“回头我让人把这里的马路修通。”
这是又要继续资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