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去厂里当个管账的,那不是顶顶合适?”
她心里打着算盘,自己好歹是陈家的儿媳,老太太怎么着也得给几分薄面。
陈灵儿也挺起小胸脯,下巴抬得高高的,就等奶奶开口夸她。
谁知,陈秀英压根就没抬眼皮。
她伸出拐杖,朝着不远处正在和泥盖厂房的工地,不轻不重地点了点。
“管账的?”
老太太的声音平得不起一丝波澜。
“她会打算盘,还是会记数?”
“让她先去那儿筛沙子去。”
“筛够一个月,手上要是没起一个泡,再来跟我谈进厂的事。”
这话轻飘飘的,听在周兰和陈灵儿耳朵里,却让她们俩脸上火辣辣地疼。
周兰的笑,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陈灵儿那张还算白净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让她去筛沙子?
干那种泥腿子才干的粗活?
“我不去!”
陈灵儿当场就炸了,尖着嗓子叫唤。
“我是福星!我怎么能干那种活!”
“我是给村里带来福气的!你们都得供着我!”
她这一嗓子,反倒把周围的村民都给逗乐了。
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还福星呢,我看是扫把星吧?”
“就是,一来就想占便宜,脸皮咋这么厚?”
“筛沙子咋了?咱们谁不是土里刨食的?就她金贵?”
那些嘲笑和议论,一字一句都扎在陈灵儿心上,疼得她直哆嗦。
她看看那些幸灾乐祸的脸,又看看奶奶那张冷冰冰的脸,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哭着,一转身就往村外跑。
周兰抬脚想追,又不敢,只能杵在原地,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对这片混乱,陈秀英压根没往眼里去。
她转过头,看着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陈念。
“念念。”
“哎,奶奶。”
“厂里头,技术员的位置,我给你留着。”
这话一出,全场又静了,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了陈念身上。
技术员!
那可是厂里最吃香、最体面的岗位!
陈秀英的声音还在继续。
“从今天起,你不用下地了。”
“你就跟着从城里请来的刘师傅,把他那身修机器的本事,全给我学到手。”
“咱们村的厂子,以后就得靠你这个小技术员了。”
陈念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半天没反应过来。
周围村民再瞧向这个瘦小的丫头时,一个个都变了脸色,原先的同情和可怜,全换成了实打实的羡慕和敬佩。
-一边,是哭着跑开、被全村人当成笑话的“福星”。
另一边,是被委以重任,即将掌握全村命脉的“扫把星”。
陈念迎上奶奶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又扭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些冰冷复杂的铁家伙。
她心里一点儿也不怵,反倒有股劲儿从脚底板噌地一下窜上来。
她走到刘师傅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刘师傅,请您教我。”
退休的老技术员打量着眼前这个腰杆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的小姑娘,笑了,递给她一块油布和一把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