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郭嘉补充道,声音更低,“若其势力坐大,聚众成千上万,拥有大量田产资财,却游离于王化之外,不服徭役,不纳赋税…主公,此岂非国中之国?届时,是听佛祖的,还是听您燕王的?”
这句话,如同重锤敲在刘隽心上。他瞬间想到了更多。乱世之中,宗教若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其煽动力可想而知。
他看着那些仍在不断将微薄收入投入“功德箱”的虔诚百姓,又看了看那些面无表情、只顾收钱的僧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奉孝一言,惊醒梦中人。”刘隽沉声道,“此事,确需有所规制。岂容彼等借神佛之名,行盘剥之实,更潜藏祸乱之根!”
他并未当场发作,而是对典韦低声吩咐了几句,命其记下此地详情,随后便带着郭嘉、陆逊等人转身离开。
一行人离开了那处喧闹的法事现场,转入一条相对清净的街道。方才的景象和郭嘉的话语,让气氛略显沉闷。
刘隽沉吟片刻,开口道:“奉孝所言,切中要害。然则,沙门之说,于民间已有根基,若骤然严禁,恐生民怨,亦非仁政。对此,奉孝可有良策?”
郭嘉似乎早已料到刘隽会有此问,他拎起酒壶抿了一口,懒洋洋的神情下眼神却格外清醒:“主公所虑极是。堵不如疏,禁不如导。嘉有三策,可供主公参详。”
“哦?快快道来。”刘隽来了兴趣,连旁边的陆逊也竖起了耳朵,想听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先生有何高见。
“其一,曰‘正名’。”郭嘉伸出第一根手指,“可由朝廷,嗯,或者说由主公府颁下教令,言明鼓励向善修行,然所有沙门寺院、僧尼,需至官府登记造册,记录其人数、寺产、来源。无度牒者,不得私自剃度,不得公然设坛募资。如此,可知其根底,防其无序膨胀。”
刘隽点头:“此乃掌控之法,可行。其二呢?”
“其二,曰‘限产’。”郭嘉伸出第二根手指,“规定寺院田产数额上限,超出部分或课以重税,或由国家赎买分发贫民。严禁其利用放贷、法事等手段大肆敛财。同时,僧侣亦需与平民一体,承担部分力所能及的徭役,或以其医术、学识服务地方,而非完全脱离生产,成为寄生之流。如此,可削其势力,去其特权。”
“嗯,使其融入世俗治理,而非超然物外。”刘隽表示赞同,“那其三?”
“其三,曰‘弘道’。”郭嘉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深意,“也是最根本的一策。沙门能吸引百姓,无非是因其提供了心灵寄托,许以来世福报。然则,我儒家圣人之道,王道仁政,才是真正治国安邦、普惠众生之根本!主公当大力兴办官学,推广教化,使百姓知礼义,明是非,而非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之神佛。
同时,官府自身亦需更有效地赈济灾荒、抚恤孤寡、判罚公正,让百姓切实感受到现世之‘福’来自于朝廷王化,而非僧侣祈福。人心稳了,这些虚妄之说,自然也就少了市场。”
郭嘉一番话,层层递进,从行政管控到经济限制,再到根本的思想引导和民生改善,考虑得极为周全。
刘隽听罢,眼中精光闪动,抚掌赞叹:“好!奉孝三策,由表及里,标本兼治!真乃社稷之臣也!此事便依奉孝之见,回头与公与、元直详细议定章程,逐步推行。”
他心中豁然开朗,困扰他的难题,在郭嘉这里似乎总能找到清晰的破解思路。
一旁的陆逊更是听得心潮澎湃,看向郭嘉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他原本以为谋士只是出些行军打仗的计谋,没想到对于治理国家、引导民心也有如此深刻和犀利的见解。
郭嘉被刘隽夸赞,也只是嘻嘻一笑,浑不在意,又拎起了他的酒壶:“主公过奖了。嘉不过是些偷懒取巧的想法,具体施行,还需公与先生那般稳重之人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