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昭说完,朝著赵匡胤那边挤了挤眼睛。
赵匡胤哼了一声,嘴角却微微上扬,继续落子,懒得理会儿子的调侃。
赵德昭收敛笑容,语气变得温和却更具深意,“不过你祖父说得对,仗打完了,真正的功课才刚开始,这治理天下啊,可比打仗复杂多了,也有趣多了,好比下棋,”赵德昭指了指棋盘,“你祖父喜欢攻城略地,大开大合,你爹我呢,更喜欢经营中腹,慢慢布局,让棋子都活跃起来,这天下自然就稳了!”
他揽过安安的肩,低声道:“往后多去三省六部走走,看看那些老狐狸...咳,那些老臣们是怎么处理政务、平衡各方利益的,也常去市井看看,听听百姓怎么骂...咳,怎么夸朝廷的,这帝王之道,光在重光殿学还不够,得在宫里宫外,处处留心。”
“儿臣明白!”赵惟正认真点头。
“好了好了,”赵德昭摆摆手,“刚回来,別绷那么紧,去给你母后请安了吗她可是担心得紧,快去快去,別在这儿扰你祖父清净了。”
赵惟正笑著向祖父和父亲行礼告退。
看著孙子离去的背影,赵匡胤缓缓道:“是个好苗子,比你会装相。”他指的是赵德昭年轻时跳脱的性子。
赵德昭笑嘻嘻地坐在赵匡胤对面,捻起一颗棋子,“那是,也不看是谁教的!”
重光殿內,槐荫之下,父子二人的笑语声渐渐低沉下去,一代雄主与守成之君,以各自的方式,將帝国的未来,交付於正在成长的第三代手中。
......
开封的初夏,对於耶律文奴而言,是一座用琉璃、丝绸和喧囂构筑的华丽牢笼,他被恩赐的宅邸位於汴京相对安静的角落,高墙深院,隔绝了外间的部分繁华,却隔不断那无孔不入的,属於胜利者的生机勃勃的气息。
这一日,天气闷热,他难得被允许在几名便装宋军护卫的陪同下,前往大相国寺附近的书市散心,或许,是那位年轻的皇帝希望他更真切地感受大宋的文治,从而彻底磨灭他心中那点不合时宜的念想。
书市人流如织,士子云集,空气中瀰漫著墨香、汗味和各种口音的爭论声,耶律文奴一身素色宋人襴衫,混在人群中,本欲寻些孤本散心,目光却猛地被不远处几个正在挑选时文集注的年轻士子吸引。
他们的面容轮廓比宋人更深邃些,肤色因北地风霜略显粗糙,虽也穿著儒衫,但髮式、乃至腰间佩戴的旧荷包上隱约的纹样,都透著一股难以完全掩饰的...契丹气息。
他们交谈时,语音带著浓重的北地口音,偶尔夹杂著一两个压低声音的契丹词语。
是契丹人!
他们是来自北地、来自临潢府故地的契丹士子!
他们竟然在这里,堂而皇之地准备参加大宋的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