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腊八宫宴,不过草草而过,今年却是与众不同。
万岁爷下了口谕,内务府早早地便开始筹备。
因着今年的规模大些,宫女们调拨不开,便从尚仪局那边抽调了数十个宫女,提前到保和殿做些洒扫摆设能杂活。
带队的是一个叫莞锦的姑姑。
莞锦姑姑入宫六七年,比别的宫女大了好几岁。因着掌了点小权,便时不时地板起面孔,像是谁都欠了她几吊钱一样。
她不高兴,倒不是因为钱。
她年龄大了,早该放出宫去的,奈何这几年宫里人手不够,又没个上心的人来操持宫务。她出宫这事儿,被人踢皮球互相推诿,便耽搁了下来。
一年又一年,老大的姑娘家在宫里耗费青春,做些伺候人的碎催活计,搁谁身上谁也不高兴。
夜半无人时也常嗟叹,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出宫后想要觅得如意郎君的机会,怕是没有了。
到了这岁数的男人,不是丧偶另娶,便是花心纳妾。但凡正常点的,有点家底儿的,不至于童男子坚持到现在。
偏莞锦姑姑又是性子刚强的,给人续弦当后娘,尚且咬牙能忍。可若要让她做小,那是万万不行的。
夜里思量得多了,心里的怨恨便也多了,于黑夜积攒的阴暗,便从脸上一五一十都给流露出来。
初七这日忙得了,已经时值傍晚,她把小宫女们都遣散回去,独自留下来检视。
正整理丹陛两侧台阶的红毯时,身后脚步声响起,吓了她一个激灵。
那步履是极轻的,奈何走在保和殿这样空旷的地方,便被放大了许多倍,平白透出几分让人心惊的骇然。
莞锦慌忙回头,见到身后台阶下,站了一个半老的嬷嬷。
那嬷嬷穿着打扮与宫里其他的嬷嬷不同,头上的珠翠,身上的锦袍,手上若隐若现的戒子,穿的戴的,都比寻常仆妇们奢华许多。
主不像主,仆不像仆。这是莞锦对陆嬷嬷的第一印象。
莞锦走下台阶,轻声问道:“敢问嬷嬷可是找我?”
“你是莞锦?”
“正是奴婢,不知嬷嬷如何称呼?”
“老婆子姓陆。”
只五个字,惊得莞锦微微一震。等回过神来,忙屈膝行礼道:“莞锦见过陆嬷嬷。”
“这里不方便,咱们寻个僻静处说话。”陆嬷嬷说完,扭身就走。
莞锦不敢耽误,又怕人多眼杂,回头被人抓了把柄,便故意错后丈余,远远地跟了陆嬷嬷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保和殿,沿着殿外廊芜,从角门穿过,过了熙庆门,往前不远,进了奉先宫。
奉先宫里的正殿,供奉的是北闵沈家的先人。除非初一十五会有人来,平常冷清得很。
陆嬷嬷闪身进了奉先门,倒没有往正殿去,而是径直往西,穿过一处月亮门,进了西跨院。
西跨院植了数十株松柏,透着几分陵殿的森森鬼气。夏天时兴许有小宫女太监跑过来乘凉,一到冬日,整日里都难得进来一个人。
陆嬷嬷走到一株柏树下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