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里,怜妃端坐在东次间的南炕上,炕中间放了一个黄梨木的炕几,对面坐着陆嬷嬷。
宫女翠枝端着托盘进来,蹲个福,把托盘上一个粉底花卉描金的炖盅,放到怜妃面前。
“这是小厨房刚给娘娘炖好的燕窝,您趁热吃。”
不等怜妃开口,陆嬷嬷问道:“我记得咱们宫里这个月的燕窝份例已经用完了,这又是哪儿来的?”
“内务府前儿刚送来的,说是万岁爷下的口谕,体恤娘娘照顾太子爷的辛劳,特意御赐的。”
怜妃一听这话,眉梢眼角瞬间含了几分春意。
翠枝一抬手,揭开炖盅的盖子,催道:“娘娘您趁热吃,凉了容易伤胃。”
怜妃朝炖盅内看上一眼,正宗血燕,软糯莹润馨香扑鼻,不由心头万千感慨。
早些年她圣眷正隆时,万岁爷赏赐的东西多到数不过来,除了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这些吃的喝的是断入不了她的眼的。
后来不得宠了,一年到头万岁爷也记不起来她,更别提赏东西了。
那时她窝在钟粹宫,天天盼着万岁爷能再想起她,哪怕没有恩宠,赏赐点针头线脑,她也知足。
就这么盼了好些年,终于梦想成真。
万岁爷的赏赐重又一件一件抬进钟粹宫,此时她才觉出这些东西珍贵来。
她不由心内感叹,女人啊,还是要肚子争气才行。尤其是下半辈子只能在这四四方方宫里活着的女人,万岁爷的宠爱如昙花一现,盛宠更是起起伏伏,唯有儿子才是后半辈子的靠山。
她拿起小银勺,刚准备用上一口,抬头正对上陆嬷嬷略带渴望的眼神。
那眼神从炖盅移到怜妃脸上,再从怜妃脸上移回到燕窝上。嘴上什么都没说,可眼里分明已经长出了手。
怜妃心有不悦。
陆嬷嬷现如今是越来越贪婪了,在钟粹宫里吃喝用度都要跟她比上一比。万岁爷的赏赐,她拿去吃喝用的,比怜妃这个一宫之主还要多。
怜妃心里早就对她不耐烦了,只是最终目的尚未达到,不得不强忍下了心头怒气。
娄氏母子虽已铲除,却还有陵王一家,虎视眈眈挡在益德登基的路上。那日在养心殿,万岁爷说得清楚,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照看好益德,防着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她一个妇道人家,纵有三头六臂,又如何防得住?而且她现在刚刚复宠,在宫里的一举一动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万一行差踏错,少不得旁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偏她不像娄贵妃那般霸蛮,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装到心上,如此这般,自是缩手缩脚,不得施展。
这样情况下,陆嬷嬷这样的人便必不可少,那些“脏活儿”少不得让她去做。
做得多了,知道的多了,自以为攥住了主子的把柄,老狐狸的尾巴便高高翘了起来。从此也不把主子当主子看待,也不认为自己是奴才了。
罢罢罢,也不在意这一回了,黎明前的一哆嗦,熬过去就修成真佛了。
怜妃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抬手把炖盅往前推了推,“我这阵子得了万岁爷不少赏赐,吃吃喝喝长胖了好些。嬷嬷是看着万岁爷长大的,他的喜好您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他素来不喜后宫的女人太胖,所以这盅燕窝,就劳烦嬷嬷替我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