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爹爹他年纪大了,许多事儿记错了。
爹爹说他五六岁时,曾见过那人,可他现在都快三十岁了。
二十多年前的事儿,哪儿还记得那么清楚?
别说二十多年前,两年前的事儿,仲熠和彩之都差不多快忘光了。
嗯,肯定是爹爹记错了。
伯思心里暗暗下了结论。
叶老板是好人,并不是那个投敌叛国的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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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内,耶律旸端坐帐内,脸色铁青,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身后站了一个玄衣短打扮的小厮,张嘴便按着府上的规矩称呼他“六爷”。
“六爷,那边传了信儿来,大约就是这一两天了,您看......”
“请了大夫吗?”
“请了,可是,三姑奶奶这些年日子过得清苦,身子亏得厉害,大夫说怕是药石无医了。”
“药石无医?我既不是大夫,也不是佛祖,即便去了,又能如何?”
耶律旸话里带了怒气,小厮自然听得出来。
六爷看着粗犷,不拘小节,可私下里脾气还算温和,几乎不打骂下人。唯有听到三姑奶奶的消息时,才会无故动怒。
小厮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静候耶律旸的吩咐。
嘴上说着不去,可耶律旸脑海里涌上许多东西,一时间乱乱的,手中的活计再难安心进行下去。
他满脸焦躁,把舆图扔到桌子上,颓废地瘫软到椅子上,问小厮道:“她亲口说的?让我过去看她?”
小厮点头,从怀里掏出书信,笃定说道:“这有书信,您亲自过目。”
耶律旸拿起信,小心谨慎拆开看了看。
信上只短短几句话:“吾侄旸儿:你好,我自知时日不多,心中有些话想要在弥留之际告知于你。望你得空速来看我。姑母:耶律凤萍。”
耶律旸把那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重新折好塞入信封里。
“你说,她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
耶律旸这问题,严重超纲,小厮又怎么会知道。
“咱们府上如今只留六爷一人。三姑奶奶出家为尼,二十年对娘家不闻不问,眼下弥留之际,自是觉得亏欠,所以才......”
小厮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直把耶律旸说得头大,疲惫地冲那人摆摆手,让他先下去休息。
耶律家近十年虽然没落,可是在二十年前,也是大周朝数一数二的人家。
曾祖曾是开国帝师,祖父官居太尉,执掌大周兵权。父亲这一辈兄弟七人,各个能征善战,都是骁勇将才。
可是,月满则亏,盛极则衰,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那样的人家,一夕风雨飘摇,便倾巢颠覆,只留下他一人。
那时,他也曾偷偷跑到庵里去求她,求她看在血缘之情的份上,能还俗归家,帮自己一把。
可是,她呢?
她冷着脸告诉他,出家人断了青丝,便斩断了俗缘,这世上只有静墨师太,再无耶律凤萍。
“小施主,请回吧。”
话一说完,她便急匆匆跟了其他人赶去晚课。
袅袅青烟缠绕,声声梵音入耳。念的是大慈大悲,可是,对他呢,对他这个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却从未慈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