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铎严进宫的路上,从马背上摔下来两次。
这种慌张和无力感,二十多年不曾有过了。上一次如此无助,还是看着他娘亲的灵柩入土那一刻,瞬间觉得天塌一般,浑身的力气被抽走,连走路都是虚飘飘的。
那时,尚有皇祖母在。她牵着他的手,一路把他领进皇宫内院,养在她的寝宫之内。
那时沈铎严刚刚六岁,皇祖母劝慰他的那些话,到如今他一个字也记不得了。
只记得她老人家的手很大很暖,把他冰凉的小手整个包在掌心,这才把他小小的冰凉的心,一丝一缕暖热。
现如今,就连皇祖母也去了。
沈铎严跌跌撞撞赶到慈宁宫时,宫门口已经高高挂起了两盏素白的灯笼。一路走进去,满院下人乱哄哄忙做一团,入眼皆是素绫,直晃得他的眼生疼。
正殿门外左右两侧竖起了高高的丧幡,不等他走近,自有人迎了上来,搀着他到一旁临时的棚内换上孝服。
沈铎严仿佛失去灵魂,任由他们摆布。穿了什么戴了什么,他自己一概不知,也不问。一双红肿双眼,只定定望着正殿内,灵床旁边那盏长明灯。
穿戴好了,执事太监引着他,走进了正殿。
天未大亮,正殿内光影绰绰。沈铎严的双腿,千斤那般重,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艰难。
站定在灵前,他想把那张尺方的白绫给揭下来,再瞧皇祖母最后一眼。可双手抬在半空中,眼泪却像珠子一样滚落,眼前都是水雾,视线模糊不清。
一双手停在空中,抑制不住地抖动,一时不知该继续,还是收回。
一旁的唐嬷嬷早哭成了泪人,见他这样,心疼得很,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按住他的胳膊,口齿不清地说道:“殿下,太皇太后她去得安详,不看也罢。想来昨日你们都守着她,她老人家也没什么遗憾了。”
唐嬷嬷这句话,又勾起了沈铎严的伤心。他心头一阵抽痛,闭眼深吸一口气,直觉浑身上下都在抖动,就连呼出去的空气,都微微颤抖。
太皇太后缠绵病榻并非一两日,礼部那边早有准备。一切按照规矩,倒也井然有序。
按着祖上规矩,太皇太后逝去算是国丧,从丧钟敲响那一刻起,要停灵满二十七日才可安葬。期间守灵、装殓、诵佛、超度、吊唁,一切都有礼部的掌事,按着规矩进行。
皇室宗亲子弟,宫内嫔妃、公主、王妃、诰命夫人等,皆须守在灵堂内跪拜。太皇太后的娘家段氏宗亲,如来祭拜吊唁,孝孙孝妇们,也许陪着哭上一场。
和尚道士每日两番诵经超度,一时之内,慈宁宫内梵音袅袅,哭声阵阵。
国丧期间,不论官家还是民间,一律禁止嫁娶,不得宴乐。百官皆素缟,命妇不得戴首饰。
宫中守孝期间,不管是万岁爷,还是小太监,全部吃素,不得沾染丝毫荤腥。
因着太皇太后已经没有子辈的后代,便只能孙辈的承担重孝。万岁爷跪在最前面,沈铎严错后一步。
北闵朝的规矩,为彰显孝礼,重孝子弟头三日内不得吃饭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