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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灾星孽缘绝处逢生(七)(2 / 2)

他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看她。

不能再看了。

每多看一眼,那名为“沈穗儿”的毒,就在他心里钻得更深一分。

他必须记住,他们是仇人,是不死不休的对手。任何心软和动摇,都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激烈情绪,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只是悄然将一瓶疗伤固元的丹药放在了她触手可及的矮几上,然后如同逃离般,迅速消失在冰冷的夜色里。

仿佛多停留一刻,那明知故犯的飞蛾扑火之心,就会彻底吞噬掉他所有的理智和复仇的决心。

而在他离去后,榻上本该“昏睡”的沈穗儿,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唇角极轻微地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冰冷的弧度。

情动?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藏情之在冷宫荒芜的庭院里疾走了数圈,夜风冰冷,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与混乱。

前世虚假的温存与沈穗儿此刻痛苦的惨状反复交织,恨意与一种不该有的悸动疯狂撕扯着他。

不行!他绝不能再次被她扰乱心神!

他猛地停住脚步,眼底翻涌的波澜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自我说服。

不管怎么样!他在心中对自己低吼,现在占上风的是我!

沈穗儿再有通天的手段,如今也只是这冷宫里任人宰割的囚徒!她只能示弱,只能承受!

是我掌控着她的生死,是我在决定是折磨她还是……

恨她是真,其他的……不过是错觉!是这具身体可悲的记忆残留!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恨也是,爱也是——

不!没有爱!只有恨!我可以恨她,也可以……暂时施舍一点怜悯,全凭我高兴!

这个念头仿佛给了他一个合理的出口和居高临下的姿态。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折返回偏殿。

榻上的沈穗儿似乎刚从一波剧烈的反噬中缓过气来,正虚弱地喘息着,浑身湿冷,意识都有些模糊。

藏情之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了她片刻,然后忽然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以一种近乎粗暴却又暗藏小心翼翼的力道,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穗儿身体一僵,涣散的目光凝聚了一瞬,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和警惕,但过多的痛苦消耗了她大部分力气,她只是微弱地挣扎了一下。

“别动!”藏情之的声音冷硬,带着惯有的嘲讽,“重得跟什么似的,一身冷汗,脏死了。”

他嘴上说着刻薄的话,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暖她冰冷颤抖的身子。

他抱着她,走到屋内唯一还算干净整洁的榻边,动作算不上温柔地将她放下,拉过那床略显单薄却干净的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

“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他站在榻边,唇边噙着一抹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笑,“吃虫子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吗?现在知道难受了?真是又蠢又疯,自找苦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却伸手,用袖口有些粗鲁地擦去她额角不断渗出的冰冷汗珠。动作别扭,甚至刮得她皮肤微微发红,但那意图却显而易见。

“以为这样折磨自己,就能让谁心疼?还是指望你那不知在哪里的旧情人能感应到,从天而降来救你?”他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更刺人,仿佛要将她踩进泥里,“别做梦了,沈穗儿,你现在只剩下我了……也只有我,还肯‘欣赏’你这副狼狈不堪的丑态。”

这些尖锐的讽刺,与其说是在羞辱沈穗儿,不如说更像是在一遍遍提醒他自己——提醒自己不要被假象迷惑,不要沉沦,要保持恨意,要占据主导。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难听的话,底下都藏着一份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笨拙的关切和无法言喻的真情。

这份真情让他恐慌,只能用更强烈的恨意和嘲讽来掩盖。

沈穗儿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和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她安静地听着他的讽刺,感受着他别扭的擦拭和那床裹紧的、带来微弱暖意的被子。

剧烈的痛苦仍在体内余波未平,但她的神志已然清晰。

她看着藏情之那副色厉内荏、言不由衷的模样,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挣扎与自欺欺人。

忽然,她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轻得像羽毛,却让藏情之的所有动作和话语瞬间戛然而止。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瞪向她:“你叹什么气?!”

沈穗儿缓缓闭上眼,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却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藏情之,”她轻轻说,“你骗我的时候……能不能也骗骗你自己?”

“……”藏情之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她看出来了。

她什么都看出来了。

看出他的愤怒是伪装,看出他的讽刺是盔甲,看出他一切激烈行为下,那可笑又可怜的、无法自控的动摇。

也是,她那么擅长察言观色、洞察人心,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巨大的难堪和恼怒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直起身,像是被烫到一般后退两步,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更狠的话来找回场子,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能狠狠地瞪了那个再次陷入沉默和虚弱中的女人一眼,落荒而逃般地再次冲出了殿门。

冷风中,他似乎还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以及那句轻飘飘却力重千钧的话。

你骗我的时候……能不能也骗骗你自己?

他一直都在骗自己,但骗不了。

月光如水,漫过冷宫破败的门槛,却照不亮一颗在恨意与痴妄间反复灼烧的心。

他以为斩断前尘便可从容执棋,却不知命运早已将线头系回原处。

无论她是昔日温柔蚀骨的明艳含毒的夙皇后,还是如今狠厉疯魔的落魄弃妃,于他而言,都成了无法放手的劫数。

天意弄人,偏教仇敌重逢于绝境,爱恨同炉共冶,炼出一腔无处投递的痴狂。

他抱紧她冰冷的痛苦,句句讥讽如刃,割伤的却是自己的灵魂。原来有些纠缠,从相遇那刻起,便已写就毕生的宿命。

恨也沉沦,爱也沉沦,终究是——棋局未终,执子之人早已沦陷。

或许,世间最致命的网,从来不是冰冷算计的纯然布局,而是以真心为饵、以假意为线,共同编织的幻梦。那梦中真假难辨,毒药里掺着蜜糖,才叫人甘愿饮鸩止渴,九死不悔。

当初她落下那一子时,指尖是否也曾染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存,才让这场复仇与纠缠的棋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人能全身而退?

月光照旧冷宫,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