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功绩,朝廷不会忘记。但活下去,是所有人的权利。”慕卿浔毫不退让,“将军守的是土,我安的是人。没有人,守土又有何用?这是王爷的原话。”
谢绪凌盯着她,这个女人的意志,和她看似柔弱的外表完全不符。
“我不管什么大道理。”李大牛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被人搀扶着,胸口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俺就问一句,俺们流血,他们吃饭,凭啥?”
他代表了最直接的不满。
慕卿浔转向李大牛,又看了看周围的士兵。“凭他们也是大靖的子民。凭他们活下来,这片土地才能重新耕种。凭他们的孩子,以后也能参军,守卫这座城墙。”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诸位守城,守的是大靖的疆土,不是玄甲军的私产。你们的功劳,会用军功和赏赐来回报。而他们的生存,由朝廷的政令来保障。二者并不冲突。”
“说得好听!”魏延冷哼一声,“要是敌人再来,靠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去抵挡吗?”
“靠我们。”慕卿浔的回答斩钉截铁,“我们会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重建家园。一个安居乐业的北境,才是最坚固的防线。将军,您守住了云川堡的城墙,接下来,我们要守住城里的人心。”
谢绪凌没有再说话。他转身离开,回到了城墙上。
接下来的日子,云川堡每天都在发生变化。
哭声少了,多了锤子敲打木头的声音。简易但能遮风挡雪的房屋一片片建起。城中央的空地上,升起了袅袅炊烟。那是施粥棚,每个流民都能领到一碗热粥。
一个临时的市场也开张了。虽然只有几个摊位,卖着一些针头线脑和简单的工具,但人们开始走动,开始交谈。
死寂的城市,有了一点活气。
魏延还是不理解,但他忠实地执行着谢绪凌的命令,约束着手下士兵,不让他们去和流民发生冲突。
李大牛的伤好了一些,他闲不住,居然带着几个伤势较轻的士兵去帮着搭建木屋。他的理由很简单:“总比躺着发霉强。”
半个月后,一条消息传来。
城西那条挖了数年,数次因为战争而停工的运河,全线贯通了。第一艘来自南方的商船,即将抵达云川堡。
为了庆祝,慕卿浔在运河的码头边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庆典。
没有歌舞,没有盛宴。
只有一个高台。
慕卿浔站在台上,面对着城中所有的军民。
“我宣布,”她的声音通过简单的扩音装置传遍全场,“奉双王令,北境之地,免除一年赋税。”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
“真的吗?不用交税了?”
“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那些刚刚分到土地的流民,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一切的城中居民,此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未来的期盼。
士兵们也愣住了。他们或许不关心赋税,但他们看到了周围那些百姓脸上的狂喜。那不是打了胜仗的激动,而是一种更踏实,更长久的喜悦。
“将军……”魏延站在谢绪凌身旁,他看着欢呼的人群,喉咙有些发干,“我好像……有点懂了。”
谢绪凌没有作声。
他站在堡垒的最高处,就像当初浴血死战时一样。
但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冲锋的敌人和漫天的火箭。
他看到远方运河上,第一艘商船扬起了白色的帆。他看到城中新建的居民区里,升起了一缕缕温暖的炊烟。他还看到李大牛正咧着嘴,被几个百姓围着,手里被塞了两个刚烤好的地瓜。
他一直以为,“守土”二字,意味着责任,意味着牺牲,意味着用鲜血和生命去捍卫脚下的每一寸疆域。
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这两个字,也意味着希望。
他将手从腰间的剑柄上移开,轻轻按在了身前冰冷的石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