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窈娓娓说罢,还是朝摄政王行一礼,道:“民女献丑了。”
摄政王良久没有说话,他看着炉顶的轻烟,闭了闭眼,半晌忽而问道:“你怎知他们两心合和?”
姜月窈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民女不敢断言。只是,民女在后二十问中,所有涉及心上人的问题,都加了一句:‘若是不知,可答不知。’但是,不论民女问得有多细,用香者从未答过‘不知’。”
“若非两心合和,依用香者的身份地位之高,不会对这些问题如此了如指掌。民女也有心仪之人,由己及人,用心体察,所以才作此判断。”
姜月窈并没有在摄政王面前隐瞒自己的心路历程,毕竟,以她的城府,在摄政王这样的人面前,恐怕瞒也瞒不住。
摄政王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擡起头来,环视轻烟拂过的室内,问道:“那,以你所见,这丸香与这间房,适配几何?”
姜月窈微怔,依言飞快地扫了眼这间香室。
这间香室应当是书房与香室合二为一,帷幔多以天青与退红二色为主,温柔而清雅。除却桌案上天青色烟雨的瓷瓶里插着的两枝腊梅花,别无繁丽装饰。
就连多宝格上,除却碧色香盒,便是整整齐齐的书册,没有珍玩,十足十的简素大方。
正因东西少又装点得宜,这间房虽然不算大,但显得格外开阔。
单看到这儿,她的香可谓完美地融入其中。
然而,她留心到多宝格上藏着的几个不知是竹篾还是草编做的小玩意儿,虽不起眼,但怪可爱的,替这间雅净的房间,增添几分野趣。
“若单看这间房间,民女觉得这丸香还可以再多几分灵动,才得配房中主人珍爱的小玩意儿。”姜月窈略一沉吟,不卑不亢地道:“不过,这几分的度究竟在哪儿,民女一时也拿捏不准,还得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行。”
在她说话时,摄政王下意识地看向那些小玩意儿。他好像才意识到它们在那儿似的,目光怔忡。
当他扭过头来后,终于正色看向姜月窈。
摄政王目光如炬,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沉稳而不失威严。
姜月窈如芒在背,她又不敢直视摄政王,不知道他现在是何表情,更不敢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月窈才听到摄政王淡声回道:“嗯。”
尽管不知道这一声是好是坏,但好歹摄政王紧接着道:“石峤,送姜制香使回去吧。”
姜月窈心里大松一口气,连忙行礼告退。
门外的风凛冽,她打了一个寒颤。不过,她的寒颤还没落稳,一件大氅就披在了她的身上。
十一温暖的体温包裹着她,倏忽就驱散了夜的寒。
他一直在门口等着她,不曾去旁边的屋里取暖。
他眉心微蹙,催动内力替她暖手。
姜月窈擡头看着他,朝他莞尔一笑:“十一,走吧,我们回家。”
*
摄政王站在香案后,看着姜月窈和十一离去的身影。
在摇摇晃晃的灯笼照耀下,他们的影子拉长,又逐渐合二为一,密不可分。
这两道身影,恍恍惚惚的,仿佛在他的眼前,模糊成岁月长河里的另两道身影。
若是旁人看他们,或许也能是这般模样。
由己及人,用心体察,原是如此。
这女郎,竟结结实实地给他上了一课。
“石峤。”不知过了多久,摄政王才收回视线:“你不用让御香殿把姜月窈的名字拿下来了。”
他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放在错金铜博山炉上烫得鲜红的手,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缓缓开口道:“御香殿那儿,不必干涉。她该得什么名次,就得什么名次。”
“留她在此,恐怕适得其反。”摄政王并没有过问御香殿的评分,但他胸有成竹般地笃定说道:“等她入了御香殿,再替我制香也不迟。”
石峤一下愣住了。
在此之前,当摄政王收到前十个问题时,就对姜月窈密切关注。后来的二十问,他每一问都亲自过问,只不过没有再亲自回答。
一闻到姜月窈的成香,他就已打算阻止姜月窈入御香殿,而把姜月窈留在此地,私下为他制香。
毕竟,在外人眼里,已经有两位大香师因为给他制香而殒命。
若是姜月窈进了御香殿,再出什么事,一举一动会更引人注目。不如留在眼皮子底下,生死去留都好掩盖。
至于这个“留”,究竟算不算囚困,会不会让姜月窈跟她的夫君、亲友分隔两地,摄政王显然不会在意。
不知是什么,让王爷改变了主意。
但石峤什么也没问,很快恢复正常,应声道:“喏。”
*
半月后,御香殿揭榜。
是日,雅乐盈天,如鸾凤鸣。
一队香侍齐齐整整地穿着绣御香殿徽纹的衣袍,捧香炉、洒香粉,簇拥着一辆椒兰涂壁的宝马雕车,满路遗香地驰入姜家在盛京的住所,在众人惊艳的目光里,恭声迎贺——
“恭迎姜大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