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卷上贴有浮笺,制香使们在浮笺上填写姓名、籍贯。浮笺与信纸结合处,须按三个印章,分别是御香殿的公章、收集信的香侍的印章,以及制香使住所里会提供的印章。
制香使揭下浮笺自己保管,只提交剩下的答卷。用香者就会直接在这张答卷上作答。
制香使通过浮笺,可与答信相对,确认这是自己的信。
这些问题,一收集齐,就被火速送往了御香殿后山的一座精致小巧的小院内。
小太监们伶俐地拆开密信,然后有条不紊地呈交给坐在首位的微胖的大太监石峤,由石峤提笔回答。
这个“用香者”,正是摄政王。
不过,摄政王当然不会亲自来回答,而是由石峤代劳。这些问题的答案,当然也不可能完全拟合摄政王的身份。他们只是以摄政王为原型,重新虚构了一个人物。
只有石峤拿捏不准的,才会通禀摄政王。
由于时间紧迫,石峤不敢有丝毫懈怠,挑灯夜读。答完厚厚一沓密信之后,他稍作歇息,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杯温热的茶水。
“师父厉害,这么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快答完了。”小太监给他递完茶,一面恭维着,一面替他轻捶肩膀。
“不是咱家厉害,实在是这些问题都大同小异,所以咱家答得才快。”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制香使们似乎都心照不宣,将问题集中在用香者本人身上。
问来问去,无非就是询问性别,官居几品,家世显赫与否,喜好出入何等场所,是奢靡还是清雅。最后再用几个问题,挑选几种不同的香品来询问其中偏好。
“虽然没什么错,可这样如何能有叫王爷眼前一亮的香品。王爷着急,咱家更是焦灼。”石峤喝了一杯茶提提神,朝拆信的小太监招招手,示意他们把新的一封交给他。
“唉,还是老调重弹……”石峤刚要叹息,话音未落,笔尖却猛然一顿。
为免墨汁沾染信纸,他连忙把笔搭在笔搁上,目光如炬地盯着这封信的最后一问。
这个问题并非仅仅围绕用香者本人,而是问了一个古怪得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
它问:
“您是否有祈愿与之朝夕相伴的心仪之人?”
*
天际方露鱼肚白,这个古怪的问题,就被呈进云芳斋。
晨雾犹未散尽,秋风已然萧瑟。云芳斋内,烛火摇曳,更衬得四下凄清。案上唯一的生气,是那碗热气袅袅的苦药,无声地向上蒸腾着白雾。
一位身披鹤氅的中年人伫立案前,修长的手指拈起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烛光透过纸面,在他刀削般的面庞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的表情凝固如冰,仿佛万般情绪都被锁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
直到苦药不再腾腾冒烟,他才缓缓放下宣纸,提笔蘸墨。
一个“是”字,力透纸背。
*
姜月窈用浮笺拿到自己的回信时,她认认真真地扫过每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一个身居五品以上高位的男子,而立之年的中年人,祖籍在南方。平素出入奢豪之地,所用佩香,以龙涎麝香这样的动物香材居多。喜山、喜冬日、喜热闹。
“怪怪的。山野寂静,冬日冷冽。”姜月窈看到前九问,忍不住先指出矛盾之处,有些困惑地对十一道:“喜山、喜冬日,好像怎么都跟出入奢豪之地,喜欢热闹的不似同一类人。”
“你不是说,制香使甚至要比用香者更能清楚地体察到他的喜恶与心境吗?”十一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道:“没准,这就是所谓的‘表里不一’?”
“有可能。”姜月窈想了想,深以为然地颔首:“而且,想必这个‘品香者’大概率是御香殿提前虚构好的人物,所以,这种‘表里不一’没准也是御香殿故意制造的。”
哪怕最终或许也会有人作为品香者来验香,但一定不会与原型完全一样。否则,若是有对盛京大人物了如指掌的人,岂不是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但这一次,十一并没有立刻应声。
正当姜月窈还在心中思忖,她究竟要如何入手拆解这奇怪的矛盾之处,知晓何为表、何为里的时候,十一忽而开口道:“窈窈,最后一答,不是之前的人写的。”
“诶?”姜月窈一愣,连忙凑上前去,仔细观察。
她写得一手标准的簪花小楷,但并没有在书法上深造。这些回答都是馆阁体,她一时没有察觉出字体的区别。
最后一问,她问的是:“您是否有祈愿与之朝夕相伴的心仪之人?”
其余九问,都是大致了解用香者的寻常问题。唯独这最后一问,乃是她跟十一多次模拟之后,她认为最值得一问的问题。
十一的指尖点在那一个“是”字上,他擅画画,对字形亦十分敏锐,肯定地道:“力道遒劲,笔锋更利。”
“窈窈,回答你最后这个问题的,或许就是那个‘用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