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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昭回和阿蓿退至室外,在门上落一把大铜锁。他一招手,侍卫立刻如临大敌,将这间房团团围住。
等侍卫们准备妥当,晏昭回才让另一个女侍卫来唱《乡思》,摇拨浪鼓。
不多时,房中传来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足见十一抵抗极为激烈,甚至挪动了沉重的铁床架。
阿蓿的手始终搭在剑柄上,神色紧绷。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挣扎的声音渐渐地弱下来。
少年疲惫而冷静的声音忽而划破寂静的夜:“可以进来加大剂量了。”
听到他的声音,阿蓿眼前唰地一亮,震惊地看向晏昭回。
十一居然这么快就扛过去了!
晏昭回凝视着无边夜色中辉映的明月,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笑:“阿蓿,准备联系我们在阁中的暗桩。这一次,我们可以彻底自由了。”
他说罢,折回房中,加大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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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十一能在迷香和帐中香中彻底保持清醒时,十五日已过。
三月初六,他径直催动内力,挣脱紧缚他的牛皮鞭,推门而出。
夜幕低垂,晏昭回和阿蓿正站在院中细语。陡然听见开门的声音,两人双双止声,蓦然回望——
少年踏着飘摇的烛火,身影半明半暗地藏在阴影里,如鬼魅一般安静地矗立在廊下。
阿蓿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剑柄上,挡在晏昭回的面前。
可十一开口第一句话,便道:“我回去一趟。”
他说罢,飒然踏月而行,倏尔消失在夜色中。
阿蓿一怔,不由松开了剑柄,喃喃问道:“他回哪儿去?”
晏昭回望着十一离开的方向,半晌,轻叹一声:“窈窈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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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窈坐在镜前,看着妆奁里的金蝶簪发呆。
她已经解下钗环换上亵衣,本该回床上入睡,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十一还没回来。
尽管哥哥说他安然无恙,只是有点忙,而且她如今也并不需要十一时时刻刻在身边保护,可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她有点想他了。
在他不在的时候,她已经依照她在四方香会时修补的三张残香方,重新复刻出三丸香。她甚至还用更珍稀的香材,又拟合出了香气类似的新的三丸香。
哥哥说,恭太妃将陪同摄政王妃,代信王府列席四方香会的揭晓宴,如今她老人家已经在琼崖郡落脚了,他可以带着这六丸香,一并去请教她。
恭太妃是在盛京浸淫许久,对禁中香总比寻常人更熟悉。
说不定,十一的身世很快就能有些眉目。
可这些,她都还没能告诉他呢。
这个十一,一边信誓旦旦地让她负责,一边人影都不见,真是、真是……
姜月窈心里将他反反复复地嗔怨着,忽觉颈后微微刺痛,一阵困意陡然袭上心头,她脑袋猛然往前一栽,眼瞧着就要磕在桌上——
然后,便抵在少年宽阔的掌心。
十一望着她凝视的那支金蝶簪怔愣片刻——这是他第一次欲送给窈窈的礼物,后来,他拐弯抹角地通过章嬷嬷,塞给了她。
窈窈,在想他啊。
十一深吸一口气,才定下心中翻涌的酸涩与柔软,小心翼翼地将姜月窈拦腰抱起,将她妥帖安放到床上,动作轻得仿佛在捧着易碎的珍宝。
姜月窈陷进柔软的被褥中。
他替她掖好被角,凝望着她安详的睡容,尔后俯身,吻在她的额间、眉心、脸颊与唇瓣。
他的吻,贪婪又温柔。
他好想、好想、好想在窈窈醒的时候抱抱她、亲亲她。
可他只怕一看到窈窈望向他的欣然眼眸,他就会被钉在她的面前,一步都没法挪动。
他更怕窈窈一眼就看穿他要去赴怎样的炼狱,他害怕窈窈会因此心软,心软到会为了他,甘愿过东躲西藏的生活。
他必须要离开,去了结跟隐刃阁的恩与怨。
如此,他的窈窈,才能如新月初升,前途便是一片圆满。
少年单膝跪在姜月窈的床边,额头抵着她柔软的手,宛若在敬拜自己的神祗,声音轻如一声呢喃,却郑而重之——
“窈窈,我很快就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