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京城,昨夜又悄悄铺了一层雪,压得安王府花园里几株老松的枝桠深深弯垂,几乎触地。
暖阁里,炭盆里的金丝炭偶尔“噼啪”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暖阁里格外清晰。安王妃正倚在窗边榻上,指尖捏着银针,牵引着五彩丝线,在绷紧的素白缎面上不紧不慢地游走。声音也如那针脚一般平稳无波:
“去请阿兰过府来,陪我说话。”银针灵巧地刺入缎面,“今日雪景甚好,我一人闷在府里也是无趣。”
周锦绣捧着一盏温热的红茶,闻言放下茶盏,起身应道:“姐姐说的是,这就去接人。”
他出了暖阁,冰冷的风迎面扑来,带着雪后特有的凛冽清气,驱散了方才阁内沉郁的暖香。周锦绣对候在廊下的丫头吩咐:“去,备轿。要那顶最厚实的青呢暖轿,炭盆烧旺些,手炉也备上好的。去接俞姑娘过府。”
“是,公子!”丫鬟领命,小跑着去了。
青呢暖轿稳稳停在柳条胡同俞家的朱漆小门前,俞秀兰裹着簇新的银鼠皮斗篷,丫鬟打起轿帘,暖烘烘的炭气混合着熏笼里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俞秀兰扶着丫鬟的手,进去。
轿子起行,轿厢内温暖如春,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呼啸。俞秀兰秀捧着精致的鎏金小手炉,指尖感受着温热的铜壁,她下意识地抚了抚鬓角新簪的一支点翠梅花簪,又低头理了理斗篷的镶边。
暖轿平稳地抬入门洞,俞秀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她悄悄从帘缝向外望去。高耸的琉璃影壁在雪光映衬下流光溢彩,仪门、厢房层层递进,飞檐斗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勾勒出庄重的轮廓。身着青色服饰的仆役垂手侍立两旁,鸦雀无声,只有轿夫踩在清扫过积雪的青石甬道上发出的轻微脚步声。她深吸了一口气,她再次抿了抿唇,确保自己的仪态足够端庄得体。
“冬至日,请沈家姑娘过府一叙,园中红梅初绽,正好同赏。”
“同赏”二字,舌尖轻轻一碰,便化开一缕隐秘的甜,一丝笑意,悄然浮上俞秀兰的唇角,又被俞秀兰强自抿住。侍女花青轻声笑道:“小姐今日格外好看,王妃见了,定要欢喜的。”
俞秀兰嗔了她一眼,脸颊却更热了。
马车稳稳停在王府西角门。帘子掀开,婆子打起厚重的锦帘,她上了一顶小轿,一路抬进去,王妃正斜倚在临窗的紫檀木暖榻上,穿着家常的银红缂丝袄,容色温煦,见俞秀兰进来,未语先笑:“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看这小脸冻的。”
俞秀兰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悄悄扫过暖阁的每一个角落。
“过来坐,”王妃拍了拍身侧的榻沿:“外头冷得紧吧?”
她依言在榻边绣墩上坐了,
“你今日这身衣裳配得极好,”王妃的目光落在俞秀兰新做的月白缎袄和银红马面裙上,语气带着真诚的欣赏,“这银红挑线裙的料子,是南边新贡的云锦吧?衬得人越发水灵了。”
俞秀兰露出浅笑:“谢娘娘夸奖。”
“去叫公子来。”
丫鬟应声。
王妃伸出手,保养得宜、温热细腻的手覆在俞秀兰放在膝头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