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乾这才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腰带上沾染的暗红血污,动作专注而仔细,仿佛在擦拭一件心爱的东西,擦净了,手腕一翻,那光滑的腰带便重新系回了腰间。
他整了整衣襟,又恢复了那副清雅从容的儒将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凶神恶煞、往死里打的煞星,只是方才造成的错觉。
他伸手,谢九哥递过手上的糖人,笑嘻嘻地提了声:“大哥,不把人提回西大营问一问,是哪里派来的奸细?”
“不用!”
谢广乾冷声。
“哐当。”
小门关上,俩人走远的脚步声在死寂的胡同里格外清晰。
刘良文在冰冷的地上不知瘫了多久,刺骨的寒意和钻心的剧痛才让他混沌的意识稍稍聚拢。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用手肘撑着地面,把自己一点点从血泊里“拔”了出来。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屁股上那穿刺的剧痛,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血痂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摸向自己的屁股。指尖触到的,是两团高高隆起、滚烫如火炭、硬邦邦如同发过头面团的肿胀物。腰上的皮肤仿佛随时要裂开,上面糊满了黏腻半干的血污和尘土。
他不敢再碰,更不敢想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尊容。
回家!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残存意志的唯一支柱。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每一步都痛,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像个醉汉,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挪出了那条差点要了他小命的死胡同。
他专拣最黑、最僻静的小巷子走,生怕这副鬼样子被任何一个熟人瞧见。昔日熟悉的京城街巷,此刻在肿胀模糊的视线里扭曲变形,变得陌生而漫长。
他花了比平日多出几倍的时间,终于挪到了谢府后门,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肩膀撞开了虚掩的门,像一截沉重的朽木,“噗通”一声栽倒在院子冰冷的地面上,彻底没了声息。
刘良文“被人打劫了”。
谢墨梅哭天抢地,说是被一伙子强盗给劫了道。要报官,可刘良文自己却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说被人蒙了脑袋打,只顾着疼了,什么都没看清。
谢广乾装模作样地过来看了他一眼,说必定查一查,京城境内,竟然拦截行凶,可不得放过。
刘良文躺在床上,听谢墨梅絮絮叨叨地骂着那“天杀的”,断子绝孙,出门掉沟里。他躺着装死,心里却苦得像吞了十斤黄连。
他死死咬住肿胀破烂的嘴唇,身体在厚厚的被子里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比脸上剧痛更甚百倍的、无处遁形的羞耻和恐惧。谢广乾那肆无忌惮的打法,他相信,要不是他是朝廷命官,他那日真能给他打死,然后,随便找个地方丢了,连个声响都没有。
他终于怕了。
第一次感觉到巨大的差距,像谢广乾这样的世家子弟,他们骨子里自带戾气,杀人只是随手的事。
还有那浓浓的的绝望,这一顿打,谢家是再没了指望。之前的事,谢家已经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但好歹还顾念些,现在,彻底撕了这层皮,谢九哥和谢广乾二人这一通狠揍,彻底把他打清醒了。
谢家怕是再没了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