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战前(1 / 2)

雨点落在江面,远山的松林仿佛海潮。小舟传出婉转笛声,清越绵长。

小舟靠岸,里面的年轻人先出来打伞,穿白底红花对襟褙子的小女子钻入伞下,手持一把圆扇,挽着年轻人的臂膀一起下船。

青石巷陌,烟雨行舟。白墙斑驳如古卷,黛瓦参差叠云纹。浣纱女皓腕凝霜,罗裙曳碧,玉手轻点涟漪。飘几句软语,醉得游人心头痒。

隔岸书声琅琅,子曰,子曰。谁家绣楼飞出一曲琵琶,弦音含情,传情似话。垂杨系舟,艄公抱壶醉卧,任凭船头红泥炉慢煨莼鲈。

这里是江南水乡的一座寻常小镇,远离庙堂纷争,江湖恩仇,更无烽烟战旗。蒙蒙细雨,落落飞花……

梦行云哼着古时的小令,与姚文泰相伴行走在雨幕中。他们一路东游将近三十日,见过了画舫巡游,参加了流觞诗会,听赏了昆腔扬剧。乘舟沿江水南下,这座与世无争的小镇就是此行终点。

“师傅要见何人?”

“见一位故人。”

雨大了些,姚文泰将伞偏向梦行云:“人妖仙三族大战在即,师傅还有闲心游山玩水,会见故人?”

梦行云欣慰地笑了笑,把伞扶正:“山崩于前而不色变,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临敌慌乱,就会露出破绽。临敌不乱,按计划行事,方能取胜。为师会见故人,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连这里都要不太平了吗……”姚文泰看着桥上撑伞并行的男女,眼中略带忧伤。

梦行云轻声说:“不会的,为师喜欢这样的地方,慢慢悠悠,岁月静好。就连妖族最兴盛之时,江南都不曾被战火侵扰,更何况现在?”

行至一户人家门前,梦行云轻轻叩门,大门微启,并非人力。

偌大的房屋不见人影,不闻人声,只有归堂之水淅淅沥沥。石板长满青苔,木栏落满灰,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梦行云皱眉抿嘴,叉腰喊道:“姓霍的你给我出来!我走了你就懒得打理是吧!?”

“哟,是稀客啊。”欣喜的中年男声伴着踩在木板上的吱呀声传来,二楼的一扇门窗打开来,探出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他叼着根黄铜烟杆,出来见客也不忘吞云吐雾。

梦行云白了一眼:“死性不改……还不快把这儿收拾干净。”

男人嬉笑:“好好好,东家最大。”他钻回屋内,里面一阵杂物作响。

梦行云使了个眼色,姚文泰心领神会帮忙清扫一楼。

姚文泰清扫一番,发现这里确实只有一人居住。但若是师傅的手笔,也就不奇怪了,毕竟她在圣京的居所是昔日中山王府,在西都永宁的府邸也不输公侯。在这江南水乡拥有一间小地主规模的宅院,轻而易举。

主要这位姓霍的男人是何方神圣?能被师傅安排住处的人他也就见过二师傅元士兰。元士兰是代师傅照顾他十来年,那这位霍姓男子又是帮了哪些忙?

楼上的男人又探出来问:“小子,多少岁了?”

姚文泰道了声霍叔,说晚辈年方十八。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回屋内继续忙活。梦行云靠在一根梁柱旁赏雨,没说话,似乎在追忆往事。姚文泰察觉到气氛中的一丝微妙,专心埋头干活。

过了一时辰,这座宅院才粗略打扫干净,但男人已经懒管那些犄角旮旯了,躺在藤椅上抽烟。梦行云扯了一下姚文泰的衣袖,示意他跟着上楼。

梦行云靠在男人房门口,像个收租的说:“我要的东西呢?”

男人拿烟杆往阴影里指了指,那有张桌案。姚文泰随梦行云走近一看,放在桌上的是一杆火枪。

火枪这玩意百年前出现过,但很快就被淘汰了。射程短,装填慢,对妖族根本不起作用,顶多拿它用来欺负欺负流贼。一旦遇上造反的甲兵或者修士,那就成了根烧火棍。

男人吐出白烟:“你找到白珠了?”

梦行云边检查火枪边说:“北凉遍地都是,还好早一步把它们全收了。”

男人两眼放光,“真找到了?那玩意儿劲大,给我两颗抽抽。”

“老烟鬼,抽不死你。”她把火枪丢给男人,“走了。”

三人打伞出了房子,就见到打扮成船夫模样的难止喜在小河上停船等候。此时的雨已经比来时大了许多,天边传来滚滚春雷。看那男人手里貌似是改良过的火枪,姚文泰笃定师傅是要在雷雨天试枪。

梦行云拿出一袋金银,说道:“师傅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就不必跟着了。在这沛镇住着也好,去秦淮玩也罢,切莫离开江南。等师傅回来找你。”

分别来的太突然,姚文泰还没搞清情况。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挽留的话语还是祝师傅一路顺风。梦行云把一袋满满的金银塞入姚文泰手中,柔声道:“从今往后就是乱世了,保重。”

雷声闷响,整个世界淹没在落雨的沙沙声中。此刻天地偌大,姚文泰仿佛孤身一人,耳畔似有铜钟轰鸣。

梦行云挪步至霍姓男人伞下,没回望徒弟一眼,径直往小船走去。上了船,就望着雨打水面静静出神。

男人把枪放在一边,灭了烟也放到一旁,就她身边坐下:“咋了,不舍得?”

梦行云平淡道:“狰死了,公孙天行杀的。”

男人愣了一下,眼神暗了很多,而后也望向河面。他下意识伸手去摸烟杆,烟灭早了。

“蛊雕,我们是不是不该活下来?”祸斗苦着脸,“梼杌、朱厌、穷奇、主公,现在连狰也去了……我每晚都梦见自己战至最后一刻,而非封印自己……”

“此乃主公遗策。我们奉命行事,无愧于主公。”梦行云擦拭火枪,随后开始装填火药和白珠。“我们侥幸存活,就是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诸怀和蜚呢?找到他们踪迹没有?”

“没有,但愿他们还活着。”梦行云装填完火枪,等待小船远离小镇。“龙族那帮后生想找饕餮,我给了他们一个疑似地点。”

祸斗猛拍大腿,气冲冲道:“饕餮老贼忘恩负义误我主公大业,龙族那帮家伙怎么敢找他?”

“一统江山啊,主公当年也昏了头。”梦行云起身出舱,祸斗跟着给她撑伞。

雷响之时,枪声并起。九十丈开外水面激起一道十丈高,宽三丈的巨大水花,声若惊雷。

……

圣京永贞宫,午后初晴。

姚文康扶额养神,自从父皇携众皇子御驾亲征之后,前线飞来的战报一天比一天多。首次监国就要面临关乎大魏危亡的局面,放眼过去根本找不出第二个例子,姚文康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山重的担子压在身上。

虽然天兵会下凡联合抗妖,把妖兵打回北境并不难,但后续的随天兵远征北境亦无先例可循。若战事失利,天兵可以撤回天界休养生息,大魏该如何抵挡妖族?

将近暮春时节,却到了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