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下三更,乾清宫的铜漏声像一粒粒冰珠坠进深井。
玄凌帝披单衣立于东暖阁,窗棂半启,雪光映得他眉骨冷白。
案上摊着一册旧《圣祖实录》,却迟迟未翻页。
忽有风来,烛影乱摇,一页“辛卯南巡”被风掀起,
夹着的一朵干荷啪地落地——花瓣薄如蝉翼,脉络却呈暗红色,
像被岁月吸干了血。
乾隆皇帝俯身拾起,指尖方触,耳畔遽然响起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皇上,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
皇帝踉跄半步,胸口像被钝器撞了一下。
——夏雨荷。
这三个字,他已十五年不敢出口。
当年南巡,济南府骤雨,他携二侍微服泛舟,
雨荷撑一把青竹伞立于堤畔,伞沿低垂,露一截白藕似的下颌。
她抬伞,他低首,四目相对,只闻雨声——
那一幕,后来无数次在他梦里凋零。
可梦总到此处便断,断在她跪送御舟,
双手捧上一卷自己抄的《洛神赋》,
绢角绣一行小字:
“雨荷无状,妄窥天颜,愿结草衔环,候君归。”
他回京后,前朝后宫,波谲云诡,
皇后党、华妃党、年羹尧、隆科多……
一把把龙椅的刀,逼得他夜夜以血漱口。
等他再想起那抹雨中之影,
济南早传噩耗:
夏雨荷产女后血崩,弥留三日,葬于大明湖西北水杉林,
碑只刻四字——“雨荷之墓”。
他暗中派粘杆处去查,
回禀说:墓是空的,孩子不知所踪。
此后,便是长达十五年的沉默。
直到——直到此刻。
乾隆皇帝忽然看清了手中干荷的脉络,
那哪是花脉?分明是血书!
用极细的簪花小楷,在花瓣背面题了一句:
“紫薇花开,妾魂归来。”
紫薇。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