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皇后来到(1 / 2)

雪声忽然停了。

坤宁宫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推开时,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风像被一只冷白的手扼住喉咙,连檐角铜铃都忘了摇晃。

跪了一地的人先是看见一盏鎏金手炉从门缝里探出,炉盖上雕着五蝠捧寿,里头的银炭红得似将熄未熄,映着来人的指尖,竟比雪还凉。

李玉的瞳孔骤然收紧——那只手他认得,指节分明,指甲修得极短,从不染蔻丹,只戴一只羊脂玉顶针,是六宫上下最擅针黹的一双手。

此刻那手却稳稳托着炉,腕上悬一串蜜蜡佛珠,颗颗沉得坠人。

皇后进来了。

她没穿礼服,只一件月白缎面狐腋斗篷,风毛出锋处沾了雪,像鬓边早生的星点霜华。

斗篷底下露出杏色襦裙一角,绣着极浅的折枝海棠——那是去年杏影生辰,皇后亲裁的料子,说「小姑娘穿杏色最讨喜」。如今料子还在,小姑娘却躺在榻上,只剩一口气。

皇后走得极慢,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可坤宁宫正殿那十八块金砖,她到底是一步未停地踏过来了。

李玉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却发不出半个字。满殿的人连呼吸都掐断了,只剩皇帝腕上的血还在滴,嗒、嗒、嗒,像更漏里最钝的一枚针。

皇上没回头。

他维持着蹲身的姿势,左手还按在青砖那滩血上,右手却背到身后,将那半截「千秋」链环藏进袖中。

皇后看见他玄色龙袍的袖口已濡成深紫,却仍固执地抻着脊背,像一截被雪压弯却死不低头的枯竹。

「都退下。」皇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中宫的冷凝。

跪着的宫人如蒙大赦,却不敢动,直到皇帝极轻地抬了下手。李玉领着众人悄无声息地退到廊下,朱漆大门再次阖上,却将风雪与血腥一并关在了里头。

殿内只剩帝后二人,以及榻上那个生死不知的孩子。

皇后先走到榻前,俯身探了探杏影的脉。她的手指很冷,冷到让昏睡中的孩子微微蹙眉。皇后便不动了,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被雪冻住的观音。

良久,她轻声道:「太医令不敢用龙涎香,是臣妾吩咐的。」

皇上终于动了。他慢慢直起身,却因蹲得太久而踉跄了一下。皇后伸手去扶,被他侧身避过。

那截染血的袖口便暴露在灯下,像一道裂开的伤口。

「为何?」皇上的声音哑得几乎不像人声。

「因为臣妾见过用龙涎香救回来的孩子。」皇后抬眼,眸子里映着青釉油灯的一点火苗,「他们活不过三年,五脏六腑烂得像被虫蛀过的棉絮。杏影才七岁,她受不住。」

皇上突然笑了。笑声短促,像雪地里迸开的一道冰缝:「所以你们便替她做主,砍了她的生路?」

皇后没答,只是解开斗篷,露出里面半旧的藕荷色中衣。

衣襟上别着一枚小小的银熏球,她摘下来,旋开球盖——里头竟不是香料,而是一撮焦黑的药渣。

「返魂丹的药引,臣妾减了龙涎,添了雪参。」她将熏球递到皇帝面前,「雪参极寒,能护住心脉,却也……却也冲淡了药性。臣妾赌的是,杏影能靠自己的一口气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