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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别自惊千里外,论交却忆十年时 怨别……(1 / 2)

怨别自惊千里外,论交却忆十年时怨别……

随着成都王与河间王相继离京,齐王也窝在府里养伤,之前热闹的洛阳城一瞬静默下来。

也是在这样诡异的平静里,琅琊王一行踏上了东行之路。

清晨,东阳门外十里亭。

七月流火,晨风中没了伏天的郁躁,隐隐夹着一丝凉意。

裴妍拢了拢身上的披帛,静静地等在亭子里,看着张茂与司马睿、王导一行作别。

忽然,一个三四岁大的胖小子闷头撞到了裴妍怀里。

裴妍赶紧将他扶住。这才发现,竟是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娃娃:皮肤如雪,大大的眼睛,亮盈盈的眸子里泛着点点碧色,鼻梁高挺,垂髫黑中带黄,发梢微卷。

她有些惊奇——这孩子,莫不是有胡人血脉?

小家伙擡头看了看她,不仅没哭,反而咧开小嘴,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肉手扒着她的襦裙,将大大的脑袋再次埋进她的怀里蹭了蹭。

“阿绍,怎可浑闹!”琅琊王妃虞氏赶来阻止,并派乳媪将孩子抱过来。

“这就是阿绍?”裴妍忍不住揉了揉他暄软的头发,唔,手感真好!

“是,被他父王宠坏了,见到心悦的女郎就黏上去,没规矩。”虞妃抱歉道。

裴妍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虞氏,见她样貌端庄大气,却是典型的汉人女子。她心里有数,这孩子,八成是司马睿的哪个胡婢所出。

果然,阿绍被乳媪抱走后,从人中,一个大腹便便的胡人女子赶紧将他接了去。那胡女头脸素净,衣裳简单,若非怀有身孕,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对上裴妍探究的眼神,那胡女愣了一下,朝她颔首行礼。

这女子好生面善。裴妍依稀记起,那年始平公主的温泉别庄里,司马睿好似就是遣的这个婢子给自己送的猫儿石。

“看张将军与元娘伉俪情深,兴许,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虞妃见她望着马车发呆,以为她是在看孩子,搭话道。

裴妍自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艳羡与落寞。琅琊王妃成婚多年却无子,侍婢却一个接一个地生。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下头,故作羞怯:“借王妃吉言。”

心里却叹,这位王妃也是可怜人。还有那胡女,明显又有身孕了,此去琅琊千里之远,她既要带着大的孩子,肚子里还怀着个小的,受得住么?

她瞥了眼正与张茂相谈甚欢的司马睿,心道,他这个做夫君和父亲的,对自己的妻妾,真是一点也不上心啊!

风尘烈烈,自远处又疾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郎君锦衣博带,金冠耀眼,是司马毗。

“怎么不过去说话?”他远远就看到裴妍站在亭子里,于是骏马嘶鸣,急停在她的身侧。

“他们聊的都是大事。我去凑什么热闹?”裴妍看了眼前面,“你快过去吧!车队里有孩子,不能耽搁太久。”

“一起去!”他下得马来,戏谑道,“不然,我真以为张二郎不让你与外男说话呢!”

“那倒没有。”张茂爱吃醋不假,但也没有到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她没有过去,不过是因为长大后,与司马睿交集渐疏,没那么多话可叙罢了。

张茂老远就看到司马毗,又见裴妍与他一道过来,脸上八风不动,只背于身后的手紧了紧。

“伯昭来了!”司马睿高声与司马毗寒暄。相比张茂,他与司马毗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自然更为熟稔。

“难得我们几个还能聚在一处,却是要分别的时候。”司马毗可惜道。

张茂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这圈人里,除却张茂,皆是总角之交。

司马睿脸上露出怅惘的神色。想当年在东海王府,他领着司马毗与裴妍一起读书玩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嫁人的嫁人,就藩的就藩,再聚无期,他不禁有感而发:“今兹一别,会期难卜!浮生未歇,可期再晤?”

这话悲意太重,引人伤感。

“阿睿哥,此去兴许有别的际遇也未可知!”裴妍劝慰道。

“元娘所言极是!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王导轻摇羽扇,“来日方长,大王何故作小儿女态?”还有一句没说,竟连个女子都不如?

司马睿赧然,赶紧朝诸人拱手:“是我着相。此间诸君必皆安好。后会有期!”

张茂郑重还礼。

司马毗则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待你安顿下来,记得来信。若有闲暇,我定去琅琊寻你吃酒!”

司马睿眼中闪过一抹暖意,点头应下。

此时,车队已整顿完毕。虞妃登上马车。那胡女也由侍女搀扶着上了另一辆车,乳媪抱着阿绍紧随其后。

临行前,那胡女掀开车帘。她的身侧忽然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大脑袋来,正是阿绍!看到裴妍,他带着碧色的眸子亮了亮,开心地笑起来,挥舞着小手与她作别。

裴妍一怔,随即回以浅笑。

风沙起,车队缓缓启程。尘土飞扬中,司马睿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官道尽头。

前情种种,余下三人皆无话可叙。

裴妍一抹头脸上的灰尘,蹙眉,回去她要赶紧洗沐!

“世子自便,”张茂朝司马毗拱了拱手,“内子身体不适,某与内子先回了!”言罢揽过裴妍的肩头,朝自家牛车而去。

裴妍暗戳戳瞪他一眼,她哪里不适了?

司马毗一收马鞭,静默地看他们先行,眸中晦暗难明。

牛车上,张茂闭目养神。

裴妍斜倚着隐囊,百无聊赖地撩开车帘,蹙眉望着外面的景致。

“有心事?”张茂虽未睁眼,却依然感觉到裴妍异于平常的沉静。

“无事,就是看到琅琊王妃和那个怀了孕的宠妾,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她放下车帘,又想起裴娴与她说过的话来——“男人急什么?你不给他生,有的是婢子爬床!”

所以,即便洒脱若裴娴,亦要趁着年轻,三年抱俩,多生些子嗣傍身。

想到周遭的男子,几乎没一个不是妻妾成群的。就连他阿兄,说起来与嫂子琴瑟和鸣,依然架不住有几个通房。

阿娴说,世道如此……

裴妍眼神落寞,叹道:“琅琊王在一众诸侯里算是长情的。脾气好,为人稳重,也不好色,成亲至今不过一妻一妾。可我今日见了这对妻妾,依然觉得她们可怜——虞妃成婚多年没有生育,还得容忍丈夫亲近旁人;那妾室也可悯,手上牵着大的,肚子里揣着小的,还要小心翼翼地侍奉主家,长途跋涉也只能忍着。”

张茂睁开眼,目光落在裴妍带着轻愁的眉间。他伸手将她鬓边的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指尖在她耳垂上轻轻一撚,沉声道:“其他男子如何,我不好评说。但在我这里,绝无异生子!”这话他说过不止一次了,甚至成亲前就发过毒誓。

“哪个要你表态了!”裴妍自是信他,下一瞬又被自己气笑了。“我大概是最近惫懒了,家里家外那么多大事不管,净盯着别人家的后院伤神!”

张茂却拍拍她的手背,莞尔:“阿妍良善,才会物伤其类。”

车行至东市,远远便听到人声嘈杂,与往日的欢庆热闹不同,里面竟夹杂着孩童撕心裂肺地哭喊与女人无奈的嚎啕。

车队一时被阻。张茂与裴妍警觉地对视一眼,知道外面定是出事了。

听雨和容秋赶紧下车打探情况。

裴妍撩开车帘一角,正见到一个甲士从一个妇人手中抢过孩子,扔于身后的马车上。

那妇人赶紧想爬上马车找孩子,却被车上的兵士一脚踹了下去!

“是齐王的府军。”听雨来报。

张茂蹙眉。齐王的兵甲大部分囤于通章署,只一小部分在京城内,从前一直管束得紧,随着几个实权诸侯离京,竟愈来愈有骄矜之势,今日不知又是为哪般?

裴妍见此情景,怒不可遏!身为披甲之士,居然欺侮妇孺!

“住手!”她正要喊停,却听车外一声厉喝。

她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颇面善的年轻郎君一脚踹飞为首的甲士,喝道:“齐王只命牟平公招揽三百童子祈福,何时要尔等当街抢夺人子?怕不是有人假传牟平公之令生事,故意折损你家大王声誉!”

“是长沙王。”张茂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