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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 人生……(1 / 2)

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人生……

未等外面的风雨吹进洛阳城,城内先就暗流涌动起来。

元日年假方过,官衙的笔砚还未解冻。孙秀一党就以怨望诽谤、阿党附议等罪,状告卫将军张林“以古非今”,有左道之心。

赵王愤怒异常。他穿上龙袍才多久?张林就敢结党营私,带头作乱?当即命有司鞫狱问审。

当裴妍在书房里,听幕僚禀道张林被问斩、“夷灭三族”、门生尽黜时,习字的手不由得抖了抖。临了一半的《宣示表》法帖,瞬间多了几点墨渍。

她想起昨日,张茂与她讲析的党锢之祸来:“党争毁的不止一人一家。每一个落败者身后,都有庞大的附庸,里面不乏能人志士。可能上一刻他还在为民呼号奔走,埋首案牍处理公文,忧心哪条法案未得实施,手里的笔未落地,人却已经死在了连坐的污名之下。”

原来这就是党争。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依。所谓皇权律法,不过是拿来互相攻讦的工具,是事成者对落败者的凌迟。在这条路上,她阿叔不是个例,张林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胜败。细究之下,谁的手都不干净!

阿叔屠三杨如是,贾后杀楚王如是,张茂欲扳倒赵王亦如是。

张茂清楚党争之害,却不得不行推波助澜之事。因他知道,只有胜者才配论贤愚,才有资格推行王道,才可能致君尧舜。而败者,人死如灯消声灭,管你多少才情,只能长埋于地下!

“据闻,那张家幼子不过三岁,押赴刑场时,还以为出门游玩,对行刑的武侯笑哪!”

虽说这事,亦有张家手笔,可那幕僚说起时,却有些于心不忍——正月本是阖家团圆的时候,不主杀,孙秀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张茂挥手,让他下去,回到内室,就见裴妍正握着笔,对着纸上的墨渍发呆。

他微微叹气,站到她身后,手复上她的手腕,带着她笔走龙蛇,顷刻间,一副字帖临就,除去钟大家的缜密幽深,还自带了几分审慎圆融。

“早先与你说过,在这里,死人是常有的事。”张茂附在裴妍的耳边轻声道,“我们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磊落——这才是开始。”

“嗯,”裴妍点头,坦然道:“我没有鄙薄你的意思,只是有些物伤其类罢了。”

她回转身,钩住他的脖子,对上他的眼睛:“我早先很不习惯这些。听惯了以后,才发现自己以前那些小儿女情丝,与你们经营的这些事情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以前,我特别羡慕你们男儿,可以轻而易举地立身天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心肠还硬,不会为小情软了大义。可现在想来,你们也挺不容易的。家国的担子挑在肩头,既要为民请命,又要保一方基业,一着不慎,还有合族湮灭的风险。看似逍遥洒脱,实则如履薄冰。”

张茂挑眉,阿妍懂事了?这话说得人熨帖。

可下一刻,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们女人更不容易。生儿育女,主持中馈,还得为你们担惊受怕。你们富贵,我们未必享福,毕竟抛弃糟糠妻的男人不少,生孩子难产的更是比比皆是。可你们倒了,我们却得跟着遭殃,逃都逃不掉。你们的命好歹能自己选,我们的命却得握在你们手里,更惨!”

这又是哪里来的结论?张茂无奈摇头,对她的这些离经叛道的“高见”已无力反驳。

孙秀得意没多久,各地勤王的消息便陆续传到了洛京之中。

最先举起勤王大旗的,是驻守许昌的齐王。继而,邺城的成都王,长安的河间王,宾徒的吴王遥相呼应,另有司、兖、青、徐﹑冀﹑幽﹑并、雍、荆﹑扬﹑交﹑广等州郡诸侯亦纷纷摇旗响应。

一时间,赵王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连他的发小,扬州刺史郗隆,也在兵变中被枭首夺权。

二月二龙擡头,漫天细雨打在刚出芽的嫩柳枝头,雾蒙蒙的天色像极了赵王此刻的心境。

建始殿内,露布密信堆了一桌。赵王隐在如山高的奏折之后,眉峰聚壑,嘴角垂刃,眸里布满蜘蛛网般的血丝。

斥候来报,齐王、成都王集结各路诸侯,号称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京城杀来。

司马雅、孙辅、张泓等心腹听罢,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退敌之计。

从前口若悬河的孙秀这时却缩成了鹌鹑——他是文臣,不知兵。

赵王被吵得头疼,不满地看向孙秀。

孙秀知道,他再不出声,怕要被迁怒。眼珠一转,心道,我不知兵事,可有人懂呀!他想到前一阵来拜访自己的张茂。他虽与张轨不合,但张家父子的能耐他却是清楚的。

于是赶紧向赵王提议:“逆贼声势虽大,不过乌合之众,我们有禁军八万,各个精锐,只要有擅于用兵之人统领调度,必能一举破敌。”

赵王微眯的老鼠眼一亮:“你有人选?”

“平西将军张茂,昔日王导曾誉之‘一人可当百万师’,曾助其父驱鲜卑、平氐酋,可使将兵……”

于是,这日午间,张茂正与裴妍有说有笑地用着点心,却听拾叔忽然来报,道是门外来了一队黄门,奉天子旨意请他入宫。

裴妍正疑惑着,好端端的,赵王召见张茂作甚?他对张家不是一直敬而远之么?

却见张茂剑眉微蹙,道了声:“不好!”

他赶紧吩咐听雨:“将师叔给我的那药丸拿来。”又叮嘱拾叔:“就说我突染恶疾,拖一刻钟,再带他们进来!”

最后,他看着裴妍,言简意赅:“赵王恐怕起了让我统兵的心思。说不得,这段时日我得真病一场。”

裴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要装病,好推了统兵的差事,这个她懂。可什么叫“真病一场”?

这时,听雨呈上来一个巴掌大的乌木盒子,打开了,里面只得一个乌龟蛋大小的棕色药丸。

“这是什么?”

张茂不答,自己去案边倒了半盅茶水,就着温水,将药丸一口入腹。而后,神色淡然地告诉她:“是师叔特制的毒药。”

裴妍一惊。

就听张茂道:“这药丸不致命,但一经用药,一个月内,浑身出疹,有如天花。经脉紊乱,手脚无力,有虚脱之症。”

话未说完,他便一阵眩晕,裴妍和听雨赶紧将他扶到床上。

裴妍很是心疼,责备道:“装病么,敷粉不行?非得作践自己。”

“赵王不是傻子。”张茂摇头,虚弱地道,“只有真病,方能瞒天过海!”

又命裴妍:“快到内室去,莫让宫人瞧见。”

待准备妥当,宫里的黄门终于被请了进来。见张茂面白气乏,说话无力,连下床接旨的力气都没有。

黄门只好半信半疑地回去复命。没过多久,宫里果然又派了一名医正及两名御医前来,把脉之后皆面色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