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院门,就听到贾张氏高一声低一声的抱怨从屋里传出来:“就是个讨债鬼!一声不吭就跑了,白养这么大!心比石头都硬!早知道当年就该……”
棒梗烦躁地皱紧眉头,掀帘进屋。
屋里灯光昏暗,秦淮茹正默默地把窝头和一碗不见油星的熬白菜端上桌。
槐花缩在炕角,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贾张氏盘腿坐在炕上,正对着秦淮茹数落小当的不是。
“奶,您就不能少说两句!”棒梗没好气地把沾着油污的外套扔到椅子上,“天天念叨,烦不烦!”
贾张氏立刻调转了枪口:“我念叨怎么了?我白念叨了?你个没良心的,下班死哪儿去了?
这么晚才回来,想饿死我是不是?
你看看这个家,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都是你们一个个不省心!”
若是平时,棒梗可能就顶嘴吵吵几句过去了。
但今天他在厂里刚受了气,心里正虚着,奶奶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敏感又脆弱的神经上。
那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起来,无处发泄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乱响:“成什么样子?您问我?我还想问呢!要不是您要3000彩礼,她能跑吗?!
这个家要不是您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能成这样吗?!
现在人跑了,您满意了?!
除了会骂人会吃饭,您还会干什么?!”
这一顿吼,直接把贾张氏吼懵了。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向来对她还算忍让的孙子,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好哇!棒梗!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反了天了!
我为了谁?
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为了你!
你娶媳妇不要钱啊?
你将来不要养孩子啊?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跟你那没良心的妹妹一样!
都是白眼狼!”
“为了我?您省省吧!您就是为了您自己那点棺材本!”棒梗口不择言地吼道,“小当说得对,这个家就是个烂泥坑!谁沾上谁倒霉!”
“你……你……”贾张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棒梗,话都说不利索了。
“哥!你别说了!”槐花吓得哭了起来。
一直沉默的秦淮茹猛地抬起头,看着儿子和婆婆撕破脸皮地对骂,看着女儿惊恐的眼泪,她那双空洞了很久的眼睛里,终于涌上了一种极致痛苦后的麻木与绝望。
她没有哭闹,没有劝阻,只是用嘶哑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吃饭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股冰冷的冷水,瞬间浇熄了棒梗和贾张氏燃烧的怒火。
两人都愣住了,看向秦淮茹。
秦淮茹不再看他们,默默地拿起一个窝头,递向贾张氏,然后又拿起一个,递给棒梗,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贾张氏一把打掉递过来的窝头,嚎啕大哭起来:“我不吃!我吃不下去!我造了什么孽啊……
养了这么一群讨债鬼……”
棒梗看着滚落在地上的窝头,再看看母亲那张惨白麻木、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脸,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争吵赢了又如何?指责奶奶又如何?
小当不会回来,机床的故障明天还要面对,这个家依然是一潭死水,甚至因为撕破了最后那层遮羞布,而变得更加丑陋和难堪。
他没有去捡那个窝头,也没有再看哭嚎的奶奶和哭泣的妹妹,更没有看仿佛已经心死的母亲。
他猛地转身,冲出了家门,融进了南锣鼓巷深秋冰冷的夜色里。
他需要酒精,需要喧嚣,需要一切能让他暂时忘记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和一团糟的生活的东西。
屋里,只剩下贾张氏抑扬顿挫的哭嚎、槐花低低的抽泣,以及秦淮茹死一般的寂静。
桌子上,那碗熬白菜已经没了热气。
隔壁93号院,陈小满刚放下电话。
他再次确认了上海那边一切平稳,那个叫“贾当”的姑娘工作很拼,甚至有些过于沉默寡言,但没惹什么麻烦。
他放下心来,端起安雨琪给他新沏的茶,抿了一口,茶香氤氲。
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的争吵和哭闹声,他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继续翻看手中的报表。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贾家那笔烂账。
他能守住那个秘密,或许已是局外人所能做的极限。
只是这胡同里的日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95号院的悲喜剧,还在继续上演,只是这戏码,愈发显得沉重和无奈。
棒梗的爆发并未带来任何转机,反而像一把钝刀子,将这个家割得更深,让那冰冷的绝望,渗进了每一个角落。
而远方的上海,霓虹初上,另一个故事,才刚刚艰难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