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因为秦风那句带着几分怯懦和几分孤勇的“小小的发现”，而瞬间凝固了那么零点零一秒。
李荣德教授，这位在燕京大学物理系执教数十年，见识过无数天才与“怪才”的老学者，缓缓地抬起了他那颗智慧的头颅。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数颇深的老式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同两盏探照灯，穿透了办公室里略显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聚焦在了门口那个只探出半个脑袋、脸上还带着几分“做贼心虚”般红晕的年轻学生身上。
“秦风？”李教授的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一丝上位者特有的沉稳与威严，但仔细听，似乎又有一丝不易察察的……疑惑？“物理系大一的秦风？我记得你，上次在我的《固体物理学》课上，对朗道费米液体理论提出了几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怎么，今天不是上课时间，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教授的记忆力显然相当不错，竟然还记得秦风这个只在他大课上冒过几次泡的“小透明”。
秦风闻言，心中那颗七上八下吊着的“兔子”，稍微安定了一点点。至少，李教授还记得他，而且听起来……似乎印象还不算太坏？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足过的勇气，将另外半个脑袋也从门后挪了出来，露出一张因为紧张和连续熬夜而略显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脸。
“李……李教授您好！”秦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蚊子哼哼，脸上也尽可能地挤出一个最最真诚、最最谦逊、最最人畜无害的笑容，“是……是这样的，我……我最近在进行一些……嗯，关于……关于有机材料在特定条件下，可能会展现出一些……一些比较奇异的电磁特性的……课外小研究。”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哪个字眼用得不对，就直接把这位治学严谨到近乎“吹毛求疵”的老教授给惹毛了。他可不想步那位被骂哭的博士生的后尘。
“哦？课外小研究？”李教授闻言，眉头微微挑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察的兴趣。对于勤奋好学、勇于探索的学生，他一向是比较欣赏的。“说说看，有什么新发现？是观察到了什么有趣的现象，还是在理论推导上有什么新的见解？”
李教授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秦风却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鼓励？
有门儿！
秦风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声音也比刚才稍微大了一点点：“是……是这样的，李教授。我……我用了一些……嗯，比较常见的有机废料，主要……主要就是咱们学校食堂的……一些剩饭、菜叶之类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偷偷观察了一眼李教授的表情。
果然，当听到“食堂剩饭菜叶”这几个字眼时，李教授那原本略带兴趣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古怪。
秦风的心，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但他已经开了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然……然后，我在宿舍里，用一些……嗯，比较简陋的实验装置，对这些有机废料进行了……一系列特殊的处理和反应……最终，我……我好像……好像合成出了一种……一种全新的材料。”
秦风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不足。他感觉自己的脸颊都开始发烫了。
用食堂剩饭，在宿舍里，搞出新材料？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个笑话！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如果胖涛那家伙在这里，肯定会拍着大腿狂笑，然后问他是不是把剩饭炼成了“金坷垃”，一袋能顶两袋撒，小麦亩产一千八！
办公室内的空气，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李教授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秦风，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要将秦风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秦风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站在审判席上的犯人，等待着法官的最终判决。
“全新的材料？”终于，李教授缓缓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什么样的全新材料？它有什么……特殊的性质吗？”
来了！
关键问题来了！
秦风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咽了口唾沫，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李教授，我……我初步测试了一下，发现这……这种材料，它……它在常温下，似乎……似乎表现出了一些……类似于……超导体的特性！”
“轰！”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虽然秦风已经尽可能地用上了“似乎”、“类似于”这种不确定的词汇，但“常温”和“超导体”这两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其威力，依旧足以让任何一个物理学领域的人，当场石化！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李教授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愕然！
他甚至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钢笔，从那本写满了外文符号的文献上移开，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死死地盯住了秦风！
“你说什么？！”李教授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常温……超导体？！小秦同学，你……你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平静和鼓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种近乎荒谬的质疑！
秦风被李教授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我知道，李教授。超导体……是指在某一温度（临界温度Tc）以下，电阻突然消失为零的导体……而常温超导体，就是指……临界温度在室温或接近室温的超导材料……”
他将刚刚从系统那里“灌输”来的“超导理论精通（初级）”知识，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准确地，复述了一遍。
李教授听着秦风这番“标准答案”般的解释，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地看着秦风，缓缓开口道：“小秦同学，我记得你只是大一的学生吧？你对超导理论的了解，似乎……还挺深入？”
秦风心中一凛，暗道不好！自己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太“专业”了？这可不符合一个大一新生的正常水平啊！
他连忙补救道：“也……也不是很深入，就是……就是平时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自己……自己看了一些相关的科普读物和……和一些论文摘要……”
他可不敢说自己是被系统强行“开挂”了。
李教授闻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然后，他端起桌上的那个印着“燕京大学物理系”字样的搪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浓茶。
放下茶杯，他看着秦风，眼神中那丝最初的震惊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种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怀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的复杂神色。
“小秦同学啊，”李教授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语重心长起来，“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有闯劲，这是好事。对科学抱有浓厚的兴趣，勇于探索未知，这也是值得肯定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科学研究，是一件非常严谨、非常艰苦的事情，容不得半点虚假和……想当然。”
“你刚才说，你用食堂的有机废料，在宿舍里，合成出了一种……疑似常温超导的材料？”李教授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在秦风看来，却比冰水还要冷。
“是……是的，李教授。”秦风硬着头皮回答，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开始冒冷汗了。
“呵呵。”李教授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然后，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用一种近乎“审判”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秦风。
“小秦同学，你知道，为了寻找室温超导体，全世界有多少顶尖的实验室，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吗？你知道，有多少诺贝尔奖级别的科学家，穷其一生，都未能在这个领域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吗？”
李教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秦风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李教授。”秦风艰难地回答。这些，他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更清楚自己这个发现的……颠覆性！
“你知道就好。”李教授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那么，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认为，你，一个大一的新生，用一些食堂的剩饭菜叶，在简陋的宿舍里，就能完成那些顶尖科学家都无法完成的壮举？”
“你觉得，这……现实吗？这……符合科学逻辑吗？”
李教授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秦风的心上。
秦风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啊，凭什么？
如果不是有系统的存在，如果不是那一次次“神来之笔”般的灵感，他自己都不相信，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
可是，他不能说出系统的秘密！
“李教授，我……”秦风的额头上，汗珠已经汇聚成了小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小秦同学，”李教授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嗤之以鼻，“我理解你们年轻人渴望成功，渴望一鸣惊人的心情。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科学研究，更是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和……哗众取宠！”
哗众取宠！
这四个字，如同四根钢针，狠狠地刺进了秦风的心里！
他知道，李教授误会了！
他以为自己是想通过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方式，来博取他的关注，或者……是在跟他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李教授！我没有哗众取宠！我说的都是真的！”秦风急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我真的……真的观察到了清晰的迈斯纳效应！我的样品，它……它真的悬浮起来了！”
“迈斯纳效应？悬浮？”李教授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中的不相信和不悦，也愈发浓重。
他看着秦风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以及那双因为急于辩解而显得有些“狂热”的眼睛，心中那最后一丝对这个学生曾经抱有的“些许好感”，也开始迅速消散。
在他看来，秦风此刻的表现，已经完全不像一个正常的、理智的大学生了。
倒像是一个……一个因为学习压力过大，或者沉迷于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导致精神出现了一些……偏差的年轻人。
“小秦同学，”李教授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和……一丝居高临下的训诫，“你知道，在科学研究中，‘观察到’和‘臆想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很多时候，一些看似神奇的现象，背后可能只是简单的物理或者化学原理，甚至是……一些实验操作上的失误，或者……仪器的故障。”
“你所说的‘悬浮’，会不会是静电吸附？会不会是气流扰动？会不会是……你因为连续熬夜，精神恍惚，出现了幻觉？”
李教授的每一个反问，都像是一把锋利的解剖刀，试图将秦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层层剥开，露出其“荒谬的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