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褪去，伤口并没有随着幻境消失，真实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
沈聿低头去看，身上伤口边缘缠绕着黑色雾气，像活物般啃噬着他的血肉，最深的一道从左肩贯穿至腰腹，隐约可见森白肋骨。
这让他更加步履维艰。
“咚！”
沈聿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石阶上。
膝盖处的血口子重新裂开，鲜血顺着台阶蜿蜒成溪。
沈聿单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冷汗混着血水滴落，在他脚下积成小小的血洼。
“我要看到你痛苦。”
尊主的声音从高处飘下，带着猫戏老鼠的惬意，他们欣赏着沈聿因为疼痛颤抖的脊背，就像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尊主很喜欢沈聿在他面前低头的样子，人类就应该对他俯首称臣，那些渺小的蝼蚁凭什么敢和他叫板？
“不会有那一天的。”沈聿突然笑了，声音和鲜血一同从口中溢出，溅落在台阶上，“哪怕是死，我也要亲手把你们拉下神坛。”
沈聿永远是体面的，他从来不会让人看到他的狼狈和痛苦，不管是亲人还是仇人。
沈聿露出一个惨笑，丝毫不顾及是对自已下手，他动作狠厉，迅速，毫不留情，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封死了自已对疼痛的感知。
刹那间，剧痛消失了。
这具残破的躯体终于变成了一具完美的傀儡，再不会因疼痛而颤抖，也不会因恐惧而退缩。
沈聿知道这是饮鸩止渴。
这样有助于他继续往上走，但失去痛觉意味着失去对危险的预警，他不知道自已会在哪一步灰飞烟灭。
趁着一瞬间的疼痛感觉消失，沈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下子攀升到四分之三的高度。
的确是感受不到疼痛了，但他能看到自已的每一寸肌肤都裂开血口子，血珠悬停在空气中，被狂暴的黑体能量压碾成血雾，弥散开周身。
他脖颈上的紫色晶片项链搏动着微光。
沈聿还是高估自已了。
人类身体的极限是他无法逾越的，他用尽浑身解数，即便如此，那道近在咫尺的崖顶依然遥不可及。
但他不甘心止步于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一切都僵持在这里。
沈聿悬在血与雾的交界处，像一幅被钉在虚空中的殉道者画像。
向上是粉身碎骨的天堑，向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他耗尽所有底牌后终于明白，有些界限，不是仅凭疯狂就能打破的。
……
沈聿被押走后，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慕枫和那位九星监管者站在原地，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地下城的灯光璀璨，在监管者的制服上投下冷冽的光晕，他胸前的九颗纪星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慕枫低头看了看肩膀处的一片黑紫，毒素正在蔓延。
他知道如何处理，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刀尖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寒芒，一点点剜去在药剂的作用下糜烂的肌肤。
没有麻醉，没有犹豫，慕枫精准地剜去腐肉的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药剂作用下，伤口处渗出诡异的紫黑色血液，滴落地面时发出腐蚀声。
“你是我的同僚，我不会无缘无故对你下手。”九星监管者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目光扫过慕枫正在包扎的伤口，银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多谢了。”慕枫扯了扯嘴角，撕扯衣服简单包扎了伤口，动作粗粝得像是对待一件破损的工具。
这句道谢轻飘飘的，带着明显的敷衍。
监管者微微摇头，银白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不必谢我。”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要谢就谢刚才选择袖手旁观的自已吧。”说这话时，那张常年冷峻的面容上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怜悯。
慕枫愕然，倒也不是他想要袖手旁观，着实是沈聿出手太快了，根本用不上他帮忙。
慕枫抬起眼睛，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前辈有什么指教？”
对面的九星监管者只是沉默地摇头。
他身后，通往地面的出口洒落着久违的天光，那是自由的象征，只要从地下城走出去，今日的纷争就到此为止。
慕枫完全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他没有丝毫犹豫，转头扎进人群中。
九星监管者低声呢喃：
“两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