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挺乖的。
灿星挑了下眉毛,将这孩子放到了地上,盯着垂头站在那里的对方:“怎么不逃了?”
君麻吕的视线落在足尖的草坪上,毫无起伏的声音空洞地传出:“请杀了我吧。”
逃不掉的——从被眼前这个恐怖的家伙抓住的那一刻,他就清晰地意识到了这点。
既然这个人放弃了杀死那群制造混乱的辉夜族人选择来抓自己,恐怕在原地也留有后手,待在那里的族人多半是九死一生了。
但是除了那些人之外,没有人会再需要他,而不被需要的人…
没有存在的意义。
河畔安静下来,四处飘荡的浓雾衬着身旁潺潺的流水声,少年不由自主地向着河水投去目光。
水里的君麻吕同样在悄悄看他,白色的半长发搭在肩上,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微蹙着眉头,绿色的眼睛眨了又眨,里面却只装着陌生。
这是自己吗?
平静的水波在风的吹拂下渐渐荡开涟漪,将倒影扭曲成一道异样的人形。
君麻吕小小地吸了口气,随后毫无留恋地收回眼神,继续望向脚下的杂草,等待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久久的死寂后,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未到,少年困惑地仰起脸,猝不及防撞进面前青年那双悲伤的黑瞳里。
明明那是一双深渊般无光且幽深的眼睛,但君麻吕确信自己捕捉到的那抹情绪正是悲伤。
为什么,现在的局势不是全由对方掌控着吗?
这样强大的人,怎么会因为要杀死自己而感到难过?
还没等他想明白原因,恍惚许久的灿星终于开口了,不过比他的话语更快的是那只落在君麻吕头上的手掌。
他极轻极快地抚摸了一下白发少年的脑袋,声音低得仿佛不是在与人对话:“我不会杀你。”
少年再次迷茫,只能无措地抬着头,像是一头小兽般试探着对上灿星的视线。
灿星望着他,黑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这孩子此时的眼里所蕴含的感情,是他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来自十多年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所怀揣着的——失去一切后强烈的自毁欲望。
十几年前的小灿星等到了来自旗木朔茂的爱,获得了活下去的意义,而出于某种可以称之为“传承”的本能,如今的他无法坐视面前的孩子走向那可以预见的糟糕结局。
君麻吕瞳孔颤抖着挪开了目光,觉得可笑又觉得无力。
他听见那些雾隐之人恭敬地称呼眼前人为水影了,即使他一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也清楚地知道一村之影所代表的实力与地位。
自己一族人杀死的都是他的部下,他的部下杀死的也是自己的族人…这样的仇恨摆在那里,他居然说不杀自己?
是因为自恃实力从而在玩弄自己么?
异样的情绪在心底滋生,灼热地在胸膛跳动,莫名的焦躁迫使君麻吕咬了咬牙,下意识将这陌生的感情理解为了愤怒。
一根骨刺悄无声息地从少年的掌心钻出,他仿佛挑衅似地突然出击,目标明确地直指灿星的咽喉!
他收到的命令本就是把遇到的雾隐村人全部干掉,就算面对的敌人是水影,也在此列!
锋锐的骨头在半途被轻而易举地抓住,少年拼命抽动,却奈何不了一点灿星那稳如磐石的手掌。
黑发青年凝视着手中的骨刺,掌心被刮出的白痕已经随着自身的强大恢复力迅速消失无痕,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骨头的表面:“这就是你们一族的血继限界?”他目光扫过少年因为用力而皱到一起的小脸,忽然问道:“你多大了?”
话题跳转得太快,君麻吕又呆住了,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松懈下来,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