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边境特有的沙尘,掠过云中郡医馆的青灰瓦檐时,恰好撞碎了檐下悬着的铜铃。清脆的响声里,素问刚将最后一味止血草药碾成粉末,门外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混着压抑的呻吟,像极了去年蝗灾时灾民涌入医馆的阵仗。
“苏医官!快!快救救俺爹!”满身尘土的少年跪在医馆门槛前,怀里抱着个面色青紫的老者,老人脖颈处缠着沾血的粗布,布条下隐约露出几道发黑的抓痕——那是巫医“驱邪”时用骨簪划下的痕迹,此刻正往外渗着带腥气的黑血。
素问放下药碾快步上前,指尖刚触到老者的脉搏,便皱紧了眉。脉象虚浮如游丝,且带着一丝诡异的滞涩,是巫医用的“符水”里掺了曼陀罗与毒芹的缘故,这类毒素会麻痹神经,若再晚半个时辰,纵是神仙也难救。
“抬到内堂诊疗床,去取三指宽的生麻、二两甘草,再把前年腌制的乌梅膏拿来。”素问一边吩咐学徒,一边解开老者颈间的布条。黑褐色的抓痕周围已经肿起,皮肤下像是有虫子在蠕动,少年见了这模样,眼泪顿时涌了出来:“俺就说巫医是骗人的!可俺爹偏信,说那巫师能‘唤回魂灵’,结果……结果就成这样了!”
医馆里的骚动很快引来了其他病患。靠在墙角的妇人怀里抱着发烧的孩子,低声对身旁人叹道:“前几日东头的王二嫂也是,孩子咳嗽,被巫医用烧红的烙铁烫胸口,说是‘烫走病鬼’,最后孩子没了,王二嫂也疯了。”
“可不是嘛!”另一个背着药篓的药农接话,“巫医还说咱们医馆的药是‘邪物’,谁来求医就给谁下‘咒’,要不是秦将军前几日拆了他们的祭坛,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要遭殃。”
说话间,素问已经将熬好的甘草麻汤灌进老者口中。生麻能催吐排毒,甘草可中和毒性,乌梅膏则能护住脾胃。不过片刻,老者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黑褐色的黏液吐在陶碗里,那正是掺了毒素的符水残留。
“缓过来了。”素问松了口气,用干净的棉布擦去老者嘴角的污物,“但颈间的伤口已经感染,得用艾草煮水清洗,再敷上生肌散,每日换一次药,七日便能结痂。”
她话音刚落,门外又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跛脚的中年汉子,手里牵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童。女童的左臂用破布裹着,走路时左臂始终不敢晃动,小脸煞白。
“苏医官,您也救救俺闺女吧。”汉子声音发颤,解开破布时,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女童的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边缘泛着黑色,还沾着些枯草与泥土,显然是被巫医“献祭”时用石刀划开的,说是“给山神送血,就能保孩子无病无灾”。
素问蹲下身,轻轻握住女童的手腕,柔声道:“别怕,姨姨给你上药,很快就不疼了。”女童怯生生地看着她,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娘说……娘说不找巫医,山神会发怒的。”
“山神不会发怒。”素问一边用艾草水仔细清洗伤口,一边温声解释,“真正能保你健康的,是好好吃饭、勤洗手,还有受伤了就来医馆找我们,不是用刀子划自己的肉。”
她的动作很轻,可女童还是疼得浑身发抖,却强忍着没哭出声。汉子在一旁看着,眼圈通红:“都怪俺没用,没拦住孩子她娘。巫医说要‘用血祭山’,她就真的让巫医划孩子的胳膊……俺想带孩子来医馆,她还跟俺吵,说俺要‘触怒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