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医署外的青石广场上,晨光刚漫过檐角飞兽,便已挤满了身着各色布衣的医者。他们或手攥行医手记,或怀揣祖传药匣,目光都紧紧锁在广场中央那座临时搭建的考核台上——今日是大秦医署推行乡医资质考核的首日,凡想纳入官方诊疗体系的乡野医者,都需在此过五关斩六将。
人群西侧,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低头擦拭着铜制诊脉枕,枕面被磨得发亮,边角却有道深可见骨的裂痕。这是陈九叔,来自上郡云阳乡,在乡野行医四十余年,是附近三县出了名的“活脉书”。此刻他指尖微微发颤,不是紧张,而是诊脉枕上的裂痕又硌到了指腹——这枕是他年轻时救过一位老铜匠所得,陪他走过了无数个深夜出诊的山路,去年冬日在雪地里摔了一跤,枕角便裂了,他用麻绳缠了三圈,舍不得丢。
“下一位,云阳乡陈九叔。”
随着考核官的唱名,陈九叔连忙将诊脉枕揣进怀里,撩起打了补丁的衣角,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台上摆着三张案几,左侧案后坐着医署派来的典医丞李默,中年模样,身着青色官服,手里捧着厚厚的《秦医规范》,眉头微蹙;右侧是曾在太医院任职的王医正,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指尖夹着银质探针,目光锐利;中间是本次考核的主官,医署副署长素问的弟子林溪,虽年轻,却已跟着素问走遍了大秦半数乡镇,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失严谨的神色。
“陈老丈,”林溪先开口,声音平缓,“本次考核分三试,先考辨药,再考诊症,最后考应急处置,您可清楚?”
陈九叔点头,双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回大人,清楚。俺在乡里行医,辨药诊症都是日常活计,应急处置也遇过不少。”
李默放下《秦医规范》,指了指案上摆着的十几种药材:“既如此,便先辨药吧。这些药材中,有三种易与其他药材混淆,你需指出,并说明各自药性与用法,不可有误。”
案上的药材多是乡野常见的,如柴胡、黄芩、紫苏,但其中混了几株外形相似的“陷阱”——比如将北柴胡和南柴胡并排摆放,又把紫苏叶和白苏叶叠在一起,最tricky的是角落里那株看似普通的“半夏”,实则是未经炮制的生半夏,带有毒性。
陈九叔走到案前,没有急着伸手,而是先蹲下身,凑近药材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动作不像其他考生那样拿起来反复翻看,反而像在与老友对话,指尖轻轻拂过药材的叶片,时而捏起一点根茎放在鼻尖细嗅,时而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捻搓。
“大人,”片刻后,陈九叔直起身,指着北柴胡和南柴胡,“这两株都是柴胡,但左边的是北柴胡,根粗而短,断面呈黄白色,味微苦,能疏肝解郁,治感冒发热;右边的是南柴胡,根细而长,断面带红棕色,味稍甜,除了疏肝,还能治疟疾。乡里人常把南柴胡当北柴胡用,治感冒倒也无妨,但若遇疟疾,只用北柴胡便差了火候。”
王医正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示意他继续。陈九叔又指向紫苏叶和白苏叶:“这两株叶子看着像,实则不同。紫苏叶带紫晕,闻着有股辛香,煮水喝能散寒解表,产妇喝了还能下奶;白苏叶是全绿的,香味淡,药性也弱,只能治轻微的风寒,若遇重感冒,用白苏叶便是白费功夫。去年云阳乡闹风寒,有户人家错用了白苏叶,耽误了两天,还是俺带了紫苏叶过去,才把人救回来。”
最后,陈九叔拿起那株生半夏,语气郑重:“这株是生半夏,带毒,误食会让人喉咙发麻,严重的还会窒息。但经过炮制后,变成姜半夏,就能化痰止咳,治咳嗽痰多。乡里有个老痰喘,咳了三年,吃了不少药都没用,俺用姜半夏配着陈皮、茯苓,熬了半个月的药,他就不咳了。只是这生半夏,俺从不给人直接用,每次炮制都要蒸够三个时辰,确保毒性去尽才放心。”
李默翻了翻《秦医规范》,上面记载的与陈九叔说的分毫不差,甚至多了几分乡野实践的细节,他眉头舒展了些,朝林溪点了点头。林溪见状,便让人抬上第二试的“患者”——三位志愿者,分别装作有不同病症,需医者通过诊脉、问诊来判断病情。
第一位“患者”是个年轻汉子,装作腹痛。陈九叔先让他坐下,伸出右手,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片刻后又换了左手,随后问道:“你腹痛是隐隐作痛,还是绞痛?饭前痛得厉害,还是饭后?有没有拉肚子?”
汉子按照事先编好的剧本回答:“是绞痛,饭后痛得更厉害,没拉肚子,但觉得腹胀。”
陈九叔又摸了摸他的肚子,从左下腹摸到右下腹,问道:“这里痛不痛?”
“痛!”汉子配合地叫了一声。
陈九叔直起身,对三位考官说:“大人,他这是食积腹痛。乡里人常吃粗粮,但若吃得太急,或吃了冷食,就容易积在肠胃里,导致绞痛。俺在乡里遇过不少这样的,只要用山楂、麦芽、神曲熬水喝,再揉一揉肚子,过两个时辰就好。”
林溪让人核对“患者”的预设病症,正是食积腹痛,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第二位“患者”是个老妇人,装作咳嗽。陈九叔诊脉后,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问道:“你咳嗽有没有痰?痰是白的还是黄的?晚上咳得厉害,还是白天?”
老妇人答:“有痰,是黄的,晚上咳得睡不着觉,喉咙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