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队长……”
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朝何黑子举了举酒杯:“你来看我,我感激不尽。”
“呵,说这话……”
何黑子讪笑着,把目光投到另一边。
此刻的何黑子心头五味杂陈。
他心头明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武举人是为了他去死。
本以为神奈光夫只是杀个武举人做做样子。
可没想到他做得这么绝,怕走漏风声,把武举人一家8口,连带下人都杀绝了!
可神奈光夫还得意洋洋的说,这叫斩草除根!
再随意炮制了三大罪,让伪军张榜公告,通知全城杀鸡儆猴,武举人通游击队这事,就算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做实了。
至于还在城外游荡的凌叶羽,神奈光夫暂时却没空搭理,先应付过北平的事情再说了。
武举人比何黑子投鬼子投得还早,如今却落入这个下场,何黑子心头也戚戚然,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思酌了好久,这才来给他送饭,也算送这“老伙计”最后一程了。
“何队长……我记得,你是38年投的皇军吧?”
武举人似乎看穿了何黑子心头在想什么,盯着手上的酒,悠悠的开口问道。
“唔……是的。”
何黑子点了点头。
“我记得也是秋粮刚下的光景,秋老虎跟今年一样热……”
武举人又说道。
“是,投皇军之前,我还派人跟你打了招呼,做个引荐。”
何黑子点了点头。
“一眨眼五六年了……”
武举人轻笑一声,看着何黑子说道。
“是呀……五六年了。”
何黑子附和着。
“神奈太君37年刚来武安,我带着全家就投了他,过了一年,你带着杆子的弟兄们进了城,才有了今日武安城的皇协军……”
武举人又慢吞吞的说着:“这些年,我和你一文一武,武安城的半壁江山,都是你我支撑起来的!我没有说错吧。”
“是,没有说错。”
何黑子不知道武举人要说什么,但他只能附和着武举人的话头,不能说其他的。
“都说兔死狗烹,如今凌叶羽还没死,我就要先走到他前头去了!”
武举人又苦笑一声,看着何黑子说道:“何队长,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
“啊……这……”
何黑子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默然又低头不语。
“我武家奋六世之功,才在武安城小有成就,本以为抱住了日本人的大腿,还能更上一层楼,没想到……绝后了,武家到我绝后了……”
武举人又苦笑一声,开口说道:“我本以为,在日本人眼里,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没想到要杀的时候,眼皮都不眨,说杀全家,就杀全家啊……”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有用……快活一日算一日吧!”
何黑子不知如何劝导,只能闷闷的说。
“哈哈……那还能如何?”
武举人笑了笑,朝何黑子举了举酒杯:“这一杯,敬我列祖列宗,我给武家丢人了!”
说罢,把酒朝地上一洒。
何黑子见他酒杯空了,也没做声,给他续上一杯。
“这一杯,敬我枉死的全家老小,是我赌错了路,连累的全家,阴曹地府团聚之后,刀山油锅、拔舌剔骨,悉听尊便!”
说完,把这杯酒也洒到了地上。
“第三杯,就敬天地吧,我是汉奸我该死,望天地有灵,为我武家做主,降下一道雷来,劈死神奈光夫这个王八蛋,给我一家八口报仇哇!”
三杯酒洒到了地上,酒香彻底盖过了监牢里的臭味。
何黑子没有做声,又默默给他续了一杯。
“何队长,我想麻烦你件事。”
他朝何黑子举了举酒杯,语气中没了愤懑,平淡得好像白水一般,开口说道。
“你说。”
何黑子点了点头。
“那日还是你押我去刑场吧?”
武举人开口问道。
“是!”
何黑子点了点头。
“我武家祖上出过举人,我也算是读书人,哪怕是死到临头,也还想求个体面。”
武举人又开口说道:“上路那日,麻烦何队长给我换身干净的衣服,容我洗漱干净,下了黄泉路不至被恶鬼欺负。”
“好!”
这个请求何黑子不能拒绝,他点了点头。
“何队长,我上路过后,你也好自为之呀!”
听到何黑子答应下来,武举人也放心了,他坦然的曲腿坐在了地上,隔着监牢门口跟何黑子面对面,一口把酒杯里的酒闷进了肚子里。
“好酒!”
一口酒下肚,武举人有了些精神,点头高叫一声。
何黑子苦笑一声,默默的把篮子往牢房里推了推,站起身子朝外头走去。
武举人抓起烧鸡,撕下一条大腿,塞进嘴里,见何黑子走了,也没有拦他。
直到何黑子走到了铁门边,武举人听到铁门吱嘎嘎打开的声音,他嚼着鸡腿,突然含糊的冲何黑子高呼道:“何队长,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哇,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