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联酋边境的最后一段公路上,我将车缓缓驶入阿奈恩——这座与阿曼仅一界之隔的绿洲之城,仿佛是沙漠沉思千年的一滴泪,终化作地面上最温柔的一块绿斑。
这里,不像迪拜那样高楼林立,也不似阿布扎比那般权势凝聚,阿奈恩是低声的,是亲切的,是一块曾被祖先紧紧捧在掌心的土地。它被哈杰尔山余脉所环抱,是沙漠边缘的桃源,是遗忘者在漫漫旅途中偶然抵达的记忆回廊。
我将这一章,题名为:《绿洲心中的祖先花园》。
我的第一站,是哈里宫。高墙内隐藏着阿布扎比皇族的旧日生活景象,如今虽改为博物馆,却依然保有原始的空间质感。金黄色的沙砖墙体,在日头之下泛着细腻的光。拱门、露台、塔楼、雕饰,全都透露出一种精致的简约。
我走入王室会议厅,木梁天花之下,挂着王族族谱与老照片,照片上的人物神态端庄、眼神坚定,那些黑白的脸庞仿佛仍在注视着这片土地。
讲解员轻声向我讲述宫殿的前世今生,他说:“这里不是权力的中心,但却是血脉的源泉。”
我靠在窗前,俯瞰那片曾属于王子的棕榈园,阳光洒落其上,仿佛时间都为此慢了一秒。
我写道:“阿奈恩的王宫,不是宣示的象征,而是保留的证据——一段安静的尊贵,一种无须语言的自信。”
在庭院一角,一位老人正为游客展示老式的驯鹰手套,他微笑着说:“我们祖先的王子,从不以武力统治,而以眼神驯服天空。”我顿时明白,权力并非喧嚣,而是信任沉淀成的沉默掌心。
他带我走入一间密室,那里保存着旧日王子的学习间。一张木书桌,一盏铜灯,一本泛黄的日记本。我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写着:“统治不在于命令,而在于倾听。”我久久站立,无言以对。
离开哈里宫时,我又在回廊尽头的墙上发现一幅残缺壁画,那是几个孩童在棕榈树下放风筝。画中的笑脸虽已模糊,却仍传达出一种无言的温暖。
午后,我步入了阿奈恩最具象征意义的绿洲核心——艾恩绿洲。这里面积不大,但五万多株椰枣树与茂密灌木共同织就一座低语的森林。脚下是由千年法拉吉灌溉系统引导的水渠,清水在树根间潺潺流淌,水声如梦。
我沿着绿道前行,阳光透过枝叶斑驳落下,耳边不时传来鸟鸣与棕榈叶交击的哗响。一位年迈的水工正蹲在一处水闸旁拨弄石板,他告诉我:“水要懂得顺服,但也要学会选择方向。”
我请他教我如何分流,他将一块沉重的石板移位,水立刻向东南方向分流,滋润新的田畦。
“水懂得忘记上一条渠的路径,所以才能活着抵达。”老水工的话让我久久沉默。
我坐在一棵百年老椰树下沉思良久,忽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宁静。不是寂静,而是内心不再寻找的安稳。
这时,一群孩童从绿洲小径奔跑而来,他们每人手上都捧着一束小花,追逐嬉笑。领头的女孩把花送给我,轻声说:“给你,欢迎来阿奈恩。”我眼眶微湿,微笑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