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哈什出发,通往沙赫尔的路仿佛穿越了一段缓缓沉淀的历史。远方山丘如静默的石兽,目送着尘世流转。我坐在巴士靠窗的位置,手握笔记本,指尖缓缓滑过《地球交响曲》的地图边缘。那一处淡淡的标注“沙赫尔”,在黄土之中,如遗忘的音符悄然跃动。
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人,黑发夹杂白丝,眉间深锁。他指着远处沙丘说:“你想找的,不在路上,而在沙子
我没答话,只是点头。因为我知道,我的下一站,早已不止是一座城,而是一次深入土地内部的旅程。
沙赫尔的清晨,像被轻纱包裹的梦。天光未亮,面包炉已燃,清真寺低唱初醒,尘土中的鸡鸣狗吠混杂成一段沙色交响。街巷安静而不死寂,仿佛一口缓慢苏醒的古井。
我走在灰砖铺就的巷子里,鞋底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在唤醒这座沉睡之城。两旁低矮的民宅墙上雕有细密的几何纹,每一面墙仿佛都是时光蒙尘的故事书。
一家小旅馆接纳了我,主人是名叫赛义德的老人。他端来香茶,说他的祖先是修筑古渠的泥匠,懂得如何与沙土对话。他看着我手中的笔记本,说:“你来,是要听这座城的低语。”
我点头。这座城,不是用眼睛看的,而是用耳朵听的,用心感的。
我写道:“沙赫尔,是风筑起的城市,是静音之地,也是灰砖之间藏着火焰的梦。”
赛义德带我去他家后院。他揭开一块石板,露出向下旋转的阶梯,通往一条保存完好的卡纳特地下水渠。我们点灯而行,潮湿的土壁透出微凉,水声在耳边回旋,像某种呼吸,绵延不绝。
“听,”他说,“这就是城市的脉搏。”
我蹲下用掌心触碰渠水,冰凉清透,仿佛指尖刺进了时间的深处。我用水蘸笔,在《地球交响曲》的一页上写下:“地之下,有另一种城市,水是它的言语,泥是它的血脉。”
走出地面时,阳光从头顶泻下,那一刻,我仿佛从一位沉睡古人的梦中醒来。
第三天早晨,我步行前往城外废弃的王族旧宫遗址。碎砖断瓦之中,一座拱门仍挺立如弓,一群孩子在其下嬉闹,历史与童年的边界在风沙中模糊。
我拨开厚厚的尘土,在一处墙角发现泛色的壁画残迹。那是一位骑士,低头立于红鬃马前,神情沉郁,仿佛在犹豫某场未决的征途。壁画四角刻着残破的诗句:
“若为梦而征,勿问归期。”
我写道:“沙赫尔是梦的褶皱,每一块残砖都藏着未完的传说。”
我坐在宫殿断柱之下,仰望残阳如血。风中飘来小贩的呼喊与远处清真寺的颂唱,这座城用它的断壁残垣,给我讲了一个不愿醒的梦。
那一刻,我竟忍不住流泪。不是为了那位画中骑士,而是为了那些在人生征途中,也许永远没有归期的人。他们可能已老去,可能早已失落在风中,但他们曾经存在过,如这幅画一样,哪怕破碎,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