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斯誉离开后,萧见信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时间在他静止的躯体旁流逝,他浑然不觉,可以整日躺在床榻上一刻不停地思索。
最初的思绪只围绕着旦增。
他对自己的自私坦然到近乎傲慢,除了在弟弟萧景面前需要稍作伪装,他从不介意向世人展露无耻的本性,对旦增更是毫无遮掩。
最初的计划简单直接:带走旦增。
因为他不能让自己的狗用一生去等待一个或许永不回头的主人。
至于信息传递后,战力高的旦增作何选择,是跟他走还是留在苏华盛身边?他无从干涉,也不会去干涉。
来到苏南后,因为那点惯用来保护自己的自私作祟,他甚至有些退缩。因为只要还有价值,留在苏华盛身边的确是不错的选择。毕竟他无法同苏华盛抗衡,旦增也无法。
局势的复杂早已超出一个渺小流浪者能掌控的范畴。他之于庞大的苏南,犹如蚍蜉之于巨树。妄想带走旦增,他注定无法全身而退,更可能的是被彻底卷入苏华盛一手制造的漩涡,尸骨无存。
可是寒潮中相依为命的点滴记忆翻涌上来,一想到旦增可能永远离去,一种尖锐的酸涩便啃噬起他的心脏。
于是,萧见信被迫开始思索另一种微乎其其的可能性:留下来,继续跟随苏华盛?
旦增坚毅的面容在脑海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苏华盛那张深不可测的脸。
他承认自己最没良心的那几年跟着苏华盛过得非常好,苏华盛对他很好,好得让萧见信不到两年就开始飘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爬床流言甚嚣尘上、经久不息。
但如今回想苏华盛那令人骨髓发冷的深沉心机,萧见信唯一的念头只剩逃离。
如今他对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结合陶斯誉带来的消息,稍加琢磨,便陡然发觉苏华盛的谋划是何等的老谋深算。
用异能药剂作为诱饵试探北联,对方不上钩,他毫无损失,反而借太元拍卖会造足了声势,赢得了太元基地的支持。
对方若上钩,他不但确认了北联隐藏的关键情报,更有一连串环环相扣的后手等着对方。
萧见信至今想不通,苏华盛究竟是何时得知他仍存活于世的。
但这男人在知晓他存在的瞬间,便即刻调整了全盘计划,逮住他,不容反抗地将他拖入局中,变成苏南对付北联的关键一环。
这个男人,最可怕的绝非其异能,而是他那颗精密运转的大脑,和他绝对利益至上的冷酷立场。
他的野心,犹如暗中织就的网,悄无声息自背后骤然张开,铺满了萧见信的大脑。
那些粘稠挂着血迹的丝线在他脑中不断地穿梭来去,消失、重现、断裂、链接——
火毒、焓晶石、旦增的任务足迹、他的治愈异能、陶斯誉、专业的医疗科研团队……
无数线索在此刻骤然绞紧!
萧见信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涔涔。
他怎么忘了!
曾经身为苏华盛的手下,他们利益同体,只要安心做他的盟友、部下,甚至是他圈养的情人,自然可以舒适无忧。但一旦站到他的对立面……
苏华盛这个人……可是个步步为营、算无遗策的老妖怪。
“咔。”
送饭的人将饭菜自下方的小窗口递进去。
隔板才打开一条缝,砰的一声!
一只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探出,猛地拽住了来人的手腕,吓得他惨叫了一声,摔了个屁股蹲。
屋内的人紧拽住他,没有松手,沙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我要见苏华盛。”
那只手终于松开。送饭的人立刻从地上弹射起步,飞奔着离开了这里。
房间内光线晦暗,阳光暂时眷顾不到此处。萧见信坐在门边,垂头看着自己被菜汁弄脏的手。油腻的汤汁从指缝间滑落,满是血丝的双眼缓慢地眨了眨,鼻尖嗅到了一丝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