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诸葛孔明,洞悉了对手司马懿多疑的性格;此刻,马清正是赌石勒这支军队的核心弱点,就是其无法承受根基被毁、眷属被屠的代价。他必须让他们相信,继续滞留城下,换来的将是比失去一座城池更为惨痛的结局。
“马清兄弟。”石勒轻撇嘴角,声音不大,却像匕首般冷。
他耸了耸那两只异常宽阔、能扛起千斤重担般的肩膀,鱼鳞甲随之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看来,你们那边,确实有能人。这个人也许是你,也许还藏着其他什么高人,对我们……很是了解。”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锐利的锋芒,“不过,你们似乎对你们自己的情况,反倒不那么了解了。”
马清心中藏着警惕,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给了石勒一个深沉难测的眼神,同时朝对方伸了伸左手,做了一个“请继续”的姿势。
“邺城,”石勒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在掂量其分量,“是东瀛公司马腾的镇守之地。我们打下了邺城,也杀了他。”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寻常事,随后朝马清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奈而又讽刺的姿态,“可是,有谁来救他了吗?没有。东瀛公,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他的下场尚且如此。那么请问,豫州刺史?他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要劳师动众,冒着损兵折将的风险,来和你们打这场配合?”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当下晋王朝最溃烂的脓疮,朝廷分裂多年,谁还肯远征救人?
八王之乱不仅耗尽了大国的元气,更让各地的宗室亲王和封疆大吏变成了拥兵自重的军阀,他们画地为牢,只算计自家的得失利弊,彼此倾轧防范远胜于协同对外。
正是这种深入骨髓的内耗与不信任,才给了他们这些“流寇”生存壮大的缝隙。石勒此言,可谓一针见血。
马清胸口一沉,手指在缰绳上绞了两下,像是把躁动都收进了掌心里。他手中其实已无真正的牌可打。拖延的时间越久,北面那越来越近的步兵烟尘就越是致命,他的虚张声势被戳穿的风险就越大。
石勒的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他的目光始终如同鹰隼般牢牢锁定在马清脸上,每一句话既是陈述,也是试探,更是在精细地判断马清每一丝表情反馈的真伪。
夕阳已然西斜,挂在了西南方的天际,将天地万物都染上了一层血色的暖晖。
石勒背对着西北方向站立,从马清的视角看去,他有些背光。那深陷的眼窝在眉骨的阴影下显得格外幽深,几乎完全藏住了他那双黄灰色的、正在飞速权衡的眼珠,也让马清难以通过眼神窥探其真实的情绪。他的大半张脸又被浓密虬结的黄色胡须覆盖,使得表情更加难以捉摸。
相反,石勒却能清晰地看到沐浴在夕阳光辉中的马清,观察他脸上每一丝最细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