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巡视组的车队，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直接杀到了云山市政务服务中心。
这是一次标准的突击检查。
然而，当周阳一行人走进宽敞明亮的服务大厅时，看到的却是一片井然有序、堪称模范的景象。
地面光洁如镜，一尘不染。
智能取号机前，市民们安静地排着队，秩序井然。
电子显示屏上，实时滚动着各个窗口的叫号信息，一目了然。
大厅里没有一个“丁义珍式窗口”，所有的服务台都设计得宽敞舒适，市民可以坐着和工作人员交流。
工作人员们个个面带微笑，着装统一，态度热情得像是空乘人员。
“您好，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大爷，您慢点，我扶您去休息区等一下。”
整个大厅，洋溢着一种高效、便民、和谐的氛围。
与那些匿名举报信里描写的“故意刁难”、“效率低下”的场景，简直判若两个世界。
跟随前来的一位副市长，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凑到周阳身边，小声地介绍道：“周组长，您看，我们市政务服务中心经过上次的整改，现在可是我们全市的标杆单位。”
“群众满意度，在第三方测评里，一直都是99%以上！”
巡视组里，不少年轻同志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动摇了。
“看起来……好像确实整改得不错啊。”
“是啊，这服务态度，比省城的都好。”
就连一直板着脸的张锐，此刻也皱起了眉头，找不到任何可以发作的由头。
李大明更是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说：看吧，我就说情况没那么糟。
云山市政务服务中心的主任赵强，快步从办公室里迎了出来。
他正是几个月前“窗口事件”后，新提拔上来的干部。
赵强看起来四十岁出头，一脸精干，他握着周阳的手，表情镇定自若。
赵强诚恳地说道：“周组长，欢迎您和各位领导来检查指导我们的工作！我们一定虚心接受批评，坚决整改不足！”
周阳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周阳温和地说道：“赵主任客气了，我们就是随便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在周阳的视野里，【心理博弈指南】的被动效果，已经悄然启动。
一行只有他能看见的虚拟小字，浮现在赵强的头顶。
【目标：赵强】
【表层情绪：镇定、热情、自信】
【深层情绪：极度紧张、恐惧、心跳过速】
周阳的目光，落在了赵强那只和自已相握的手上。
手心，一片湿滑的冷汗。
再看他的眼神，虽然极力保持着镇定，但瞳孔深处，却有一丝无法掩饰的闪烁和游离。
周阳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演得不错。
可惜，是个蹩脚的演员。
这滴水不漏的“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
就在巡视组在大厅里“参观”时，一个穿着普通T恤、牛仔裤，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年轻女孩，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走到了社保业务窗口。
她正是乔装打扮后的林小雨。
按照周阳的吩咐，她没有跟随大部队，而是提前半小时，自已打车过来，以一个普通市民的身份，“体验”一下这里的服务。
林小雨取了号，很快就被叫到了。
窗口里，是一位笑容甜美的年轻女职员。
女职员热情地问道：“您好，美女，请问办什么业务？”
林小雨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小声地说道：“你好，我想咨询一下，我刚从外地来云山工作，社保关系要怎么转移过来？”
女职员熟练地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
女职员笑着说道：“这个很简单的，您只需要提供原单位的离职证明、新单位的劳动合同，还有身份证复印件，再填一张申请表就可以了。”
她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张空白的表格。
林小雨接过表格，故作茫然地问道：“啊？还需要离职证明吗？我……我好像没带在身上。”
女职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女职员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啊美女，这个是规定，必须要有的呢。要不，您回去拿一下，下午再过来办？”
林小雨显得有些焦急。
林小雨为难地说道：“可是我住得好远，来回一趟太麻烦了。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先把别的材料交了，明天再来补这个？”
女职员连连摇头。
女职员耐心地解释道：“真的不行呢，我们的系统就是这样设置的，材料不齐，流程就走不下去。这也是为了保证您的信息安全，请您理解。”
她的态度无可挑剔，理由也合情合理。
就在林小雨“一筹莫展”的时候，旁边一个正在排队的“热心大姐”凑了过来。
大姐小声地对林小雨说道：“小姑娘，你也是办社保转移啊？”
林小雨点了点头。
大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嗨，你别在这儿费劲了。缺材料他们肯定不给你办的。”
“我跟你说，你出门右转，走五十米，有个‘速通便民服务公司’，你去找他们。”
“交个三百块钱，什么材料都不用你管，他们一天之内，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林小雨故作惊讶地问道：“啊？还有这种公司？靠谱吗？”
大姐拍了拍胸脯，大声地说道：“怎么不靠谱！我上个月的业务就是他们办的！人家是跟这里有合作的，正规得很！比你自已跑省心多了！”
窗口里那位女职员听到了这番对话，非但没有制止，反而还对着林小雨，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的鼓励眼神。
林小雨瞬间明白了。
这哪是什么政务服务中心。
这分明就是一个分诊台。
把所有来办事的“病人”，都精准地导流到旁边那家收费高昂的“莆田系医院”。
林小雨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对着那位女职员和“热心大姐”点了点头。
林小雨感激地说道：“好的，谢谢，谢谢你们！我这就去看看！”
她转身离开了服务大厅，径直朝着那个“速通便民服务公司”走去。
……
巡视组的“突击检查”，在一片“和谐融洽”的氛围中结束了。
回到下榻的酒店，张锐气得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摔。
张锐愤愤地说道：“妈的！这帮孙子，演得真他娘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