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西川节度使府。往日的奢华与威严,此刻却被一种无形却无比沉重的恐慌所笼罩。沉重的紫檀木案几上,精美的茶具无人问津,冰镇的瓜果亦失了滋味。
陈敬瑄的脸上油光不再,只剩下惊惶的惨白和不断擦拭的冷汗。田令孜虽依旧端着宦官特有的矜持架子,但那双眼睛里闪烁不定的光芒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大堂之下,西川残存的将领谋臣齐聚,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败军之将宋行能已然逃回,此刻站在前列,脸色阴沉如水,却强自挺直腰背,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他身侧不远处,站着被“恩赦”放归的杨晟,后者低眉顺眼,沉默寡言,仿佛要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西川良将杨儒则眉头紧锁,面露忧色。
“说话啊!都哑巴了吗?!”田令孜尖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焦躁,“李倚小儿和高仁厚那匹夫已经堵到门口了!数万大军围着北城西城!尔等食君之禄,平日里夸夸其谈,如今竟无一人有退敌良策吗?!”
陈敬瑄在一旁连连点头,声音发颤:“是极是极!诸位将军,快想想法子!成都……成都乃根本重地,万不可有失啊!”
沉默片刻,杨儒率先出列,拱手沉声道:“军容,令公。贼军新破山行章,克蒙阳,携大胜之威而来,士气正盛,锋芒不可轻撄。
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更兼……”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宋行能和杨晟,“更兼损兵折将,此时若出城浪战,正中其下怀。为今之计,唯有凭借成都城高池深,仓储丰足,深沟高垒,坚守不出!”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继续分析:“凤翔军虽锐,然其远征至此,离其凤翔根本之地千里之遥,粮草转运维艰,全赖彭、茂二州新得之地供给。
久顿坚城之下,师老兵疲,补给线漫长,此其致命弱点。我军当一面固守,一面即刻派遣得力信使,潜出城外,疾驰前往蜀州,令蜀州刺史出兵,袭扰甚至夺回彭州、茂州!
一旦其后路被断,粮道受阻,李倚大军必军心震动,进退失据!届时,我再以逸待劳,寻机出击,必可大破之!”
杨儒的策略老成持重,直指凤翔军软肋,引得堂上不少人暗自点头。
“荒谬!”不等田令孜和陈敬瑄表态,宋行能猛地踏前一步,厉声反驳,“杨将军此言,未免太过怯懦!死守孤城,坐待敌断我外援?岂非自陷死地?
蜀州之兵,岂能用于千里奔袭彭茂?那两地早已被符道昭经营得铁桶一般!当务之急,是解邛州之围!王建那泼皮正猛攻邛州,邛州若失,则蜀州门户洞开,南线尽溃!
应令蜀州刺史即刻发兵,援救邛州,先破王建!只要击败王建,南线稳固,再集中全力回师,对付李倚这区区孤军,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