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火引
地底的潮气裹着腐殖土的腥气钻进衣领时,楚临风的指尖正贴着老树根粗糙的表皮。方才还沉寂的根须突然轻轻颤动,像被什么唤醒的触须,紧接着,一道微弱的暖光从树根深处渗出来,顺着根脉的纹路缓缓游走,最终在他脚边的泥土里停下。
“吱呀——”
细碎的声响里,泥土下传来木质摩擦的轻响,楚临风蹲下身,指尖拨开湿润的泥土,一盏巴掌大的旧灯渐渐显露出来。灯身是深褐色的檀木,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灯芯早已干枯,却在此时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光,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九尾狐的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背,蓬松的尾尖蹭了蹭旧灯的灯身。它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那团光,喉咙里溢出细碎的低吼,像是在确认什么。楚临风抬头看它,发现它的目光正顺着根脉延伸的方向望去——原本杂乱交错的根须,此刻竟自发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一狐通过的通道,通道壁上爬满了熟悉的“○⌒⌒”图案,有的是用树根天然缠绕而成,有的则像是用利器刻上去的,深浅不一,却都透着同样的暖意。
“走吧。”楚临风拿起旧灯,灯身的温度顺着指尖传来,竟与九尾狐尾巴的温度别无二致。他迈步走进通道,九尾狐紧随其后,蓬松的尾巴时不时扫过通道壁,每扫过一处“○⌒⌒”,那图案就会泛起一道微光,像是在回应它的触碰。
通道里很静,只有两人一狐的脚步声和旧灯燃烧的细微声响。楚临风举着灯,目光落在通道壁的图案上——这些“○⌒⌒”有的带着裂痕,有的边缘沾着干涸的泥土,还有的旁边刻着细碎的符号,像是某种标记。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在老树干上发现的褪色符纸,符纸上的纹路与这些图案的边缘竟隐隐重合,连带着九尾狐尾尖的花纹,仿佛都出自同一双巧手。
“汪呜——”
九尾狐突然停下脚步,尾巴竖了起来,尾尖指向通道前方的一处拐角。楚临风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处的通道壁上,“○⌒⌒”的图案格外清晰,而且在图案下方,还刻着一行细小的字。他走上前,借着灯光仔细辨认,那些字是用刀尖刻上去的,笔画有些颤抖,却能看清是“等你”两个字。
“是我当年写的。”楚临风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两个字,指腹触到刻痕里的泥土,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暴雨夜。那时他还不知道这老树根下藏着这样的秘密,只记得自己抱着受伤的九尾狐躲在树下,看着它流血的尾尖,在树干上刻下“等你”,却没说等谁,也没说等什么。如今想来,或许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在等这场重逢。
九尾狐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脸,喉咙里的低吼变得温柔。它转身继续往前走,尾尖时不时回头望他,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确认他没有掉队。楚临风跟上它,举着旧灯的手又稳了些——这盏灯的光似乎越来越亮,照亮的范围也越来越广,连通道壁上那些细微的刻痕都看得一清二楚。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通道前方突然传来微弱的风响,紧接着,一道更亮的光从前方透出来。九尾狐的尾巴兴奋地晃了晃,加快脚步冲了过去,楚临风紧随其后,当他走出通道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那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的正中央放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少年抱着一只受伤的狐狸,躲在老树下,树下的泥土里,一株幼苗正悄悄发芽。画的旁边,放着半块玉佩,玉佩的形状是狐狸的尾巴,边缘有些磨损,却依旧透着温润的光。
“这是……”楚临风走上前,指尖轻轻抚过画纸,画纸已经有些泛黄,却保存得很好,显然是被人精心收藏着。他拿起那半块玉佩,突然想起自己当年丢失的那半块——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形状是狐狸的头,与这半块刚好能拼成完整的狐狸形状。
九尾狐跳上石桌,用头蹭了蹭他手里的玉佩,然后转身,琥珀色的瞳孔看向石室的墙壁。楚临风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墙壁上画满了“○⌒⌒”,而且每一个图案旁边,都刻着不同的日期。他仔细辨认,发现最早的日期,正是他与九尾狐初遇的那天,而最新的日期,就在前几日——也就是他发现老树根下幼苗的那天。
“原来你一直在等我。”楚临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蹲下身,看着九尾狐,“从我们初遇那天起,你就一直在等我认回这些回忆,对不对?”
九尾狐没有说话,只是用尾巴轻轻缠住他的手腕,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脸,也映着石桌上的画和玉佩。楚临风忽然明白,这盏旧灯带他找的,不是什么终点,而是他们共生的起点——从初遇到重逢,从陌生到熟悉,从守护到牵挂,所有的故事,都藏在这些“○⌒⌒”里,藏在这盏旧灯的光里,藏在他与九尾狐的羁绊里。
就在这时,石室的墙壁突然轻轻颤动,通道壁上的“○⌒⌒”图案同时亮起,连成一道暖光,将整个石室笼罩。楚临风举着旧灯,看着那些亮起的图案,忽然想起07日志里的话:“根脉的灯,在带他们找共生的终点——也是起点。”
他低头看了看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狐尾,又看了看石桌上的画和玉佩,忽然笑了。或许这场共生,从来就没有终点,因为从他们相遇的那天起,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是新的起点。
九尾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喉咙里溢出温柔的低吼,尾巴缠得更紧了些。楚临风举起旧灯,灯光照亮了石室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他与九尾狐眼中的彼此。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他们会一起走下去,带着这盏旧灯,带着这些“○⌒⌒”,带着所有的回忆和牵挂,一直走下去。
而此刻,通道外的泥土里,那株幼苗正悄悄抽枝,老树根的根须顺着通道延伸进来,轻轻缠绕住楚临风的脚踝,也缠绕住九尾狐的尾巴,像是在为这场重逢,画上一个温暖的句号——不,是为这场共生,写下一个崭新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