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集:年轮回声(1 / 2)

年轮回声

暴雨连下了三天,精神病院后山的泥土被泡得发沉,楚临风撑着黑伞站在老槐树下时,裤脚还是溅上了泥点。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他大半张脸,只剩线条紧绷的下颌线露在外面,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能看见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树根旁的幼苗上。

那幼苗是一周前冒出来的,细弱的茎秆撑着两片新叶,偏偏长在老槐树盘结的根须中间,像被无数灰褐色的手指小心托着。楚临风第一次发现它时,九尾狐正蹲在旁边,蓬松的尾巴圈成圈,把幼苗护在里面,见他来,琥珀色的瞳孔亮了亮,却没动,只轻轻晃了晃尾尖。

此刻雨势渐小,楚临风收了伞,蹲下身,指尖避开幼苗的叶片,只轻轻碰了碰缠绕在茎秆上的一根细小红须。那根须像是有知觉,竟轻轻颤了颤,往他指尖的方向靠了靠。他失笑,声音很轻,混在雨打树叶的沙沙声里,几乎听不清:“你倒比院里那些人还不怕生。”

九尾狐就趴在他脚边,九条尾巴随意地铺在湿泥上,沾了些草屑也不在意。它把耳朵贴在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上,毛茸茸的耳朵尖偶尔动一下,像是在听什么。楚临风看了它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幼苗上,语气放得更柔:“还记得三年前吗?也是这样的雨天,我第一次来这儿,差点摔进后山的沟里,是你把我拽上来的。”

他说的是九尾狐。那时他刚被送进这家精神病院,没人信他说的“见过会说话的狐狸”,护士给他喂药时,眼神里的怜悯像针一样扎人。只有某个雨夜,他偷偷溜到后山,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进深沟,却被一团温暖的东西裹住。抬头就看见九尾狐,尾巴缠着他的腰,琥珀色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像灯。

“后来你总来陪我,”楚临风的指尖轻轻拂过老槐树的树皮,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是他去年刻的,形状像个歪歪扭扭的圈,“我在病房里画你的样子,被医生看见,说我病情加重了。可我知道,你是真的存在的。”

话音刚落,老槐树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震动,不是风吹树干的摇晃,而是从树干深处传来的,像是有人在轻轻敲打着木质的纹理。楚临风一愣,抬头看向树干,雨滴顺着树皮的沟壑往下流,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他试探着把耳朵贴上去,那震动更清晰了,像是低低的共鸣,和他说话的语调竟有几分相似。

九尾狐也抬起头,耳朵离开树皮,看向楚临风,尾巴尖轻轻扫了扫他的手背。它的眼神像是在确认什么,见楚临风也看它,便又把耳朵贴回树皮,喉咙里发出细碎的低吼,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安抚的意味。

楚临风心里一动,又开口,这次说的是更久以前的事:“我小时候,老家院子里也有棵槐树,比这棵还粗。我妈总在树下给我讲故事,说槐树能通灵,能记住人的心事。那时候我不信,直到她走了,我在树下哭,就听见树叶沙沙响,像她在哄我。”

老槐树的共鸣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明显些,像是回应他的话。楚临风甚至能感觉到,缠绕在幼苗上的那些根须,正慢慢收紧,把幼苗托得更高些,像是在让它离他更近一点。他忽然鼻子发酸,声音有些哽咽:“我总觉得,你就是那棵老槐树变的,不然怎么会这么懂我?还有你,”他看向九尾狐,“你是不是也和它有关系?不然怎么会一直守着这儿?”

九尾狐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它的毛很软,带着雨后天晴的潮气,却很暖。楚临风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它便顺势蹭了蹭他的掌心,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呼噜声。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楚临风回头,看见07推着轮椅走过来。07穿着白大褂,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推轮椅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什么。轮椅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是07的日志本,封面上画着一个小小的“○⌒⌒”图案,是他这几个月来常画的符号,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07走到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从口袋里拿出钢笔,翻开日志本。他的笔尖悬在纸上,看了一眼楚临风,又看了看发出共鸣的老槐树和贴在树皮上的九尾狐,沉默片刻,写下一行小字:“情感的回声藏在年轮里,说过的话,会被根须记住。”

写完,他把钢笔插回口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楚临风知道07的习惯,他不爱说话,却总喜欢在远处观察,然后把看到的、听到的记在日志里。以前楚临风觉得他奇怪,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甚至有时候,他会故意说些话,像是在说给幼苗听,又像是在说给07的日志本听。

雨彻底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照在老槐树上,树叶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楚临风站起身,拍了拍裤脚上的泥,又看了一眼幼苗,那根细小的红须还缠在他刚才碰过的地方,像是在挽留。九尾狐也站了起来,尾巴轻轻晃了晃,跟着他往回走。

07最后看了一眼老槐树,只见树干上那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旁,又多了一道极浅的新痕,像是根须在树皮上轻轻划出来的,形状和他日志本上的“○⌒⌒”有几分相似。他皱了皱眉,没再多看,推着轮椅跟了上去。